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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宫

书    

天花才子点评后西游记

 

 

第三十七回      笑和尚传咒却邪    恶阎罗授方起死

 


  诗曰:


  大道虽天定,人心实主持。
  道家修性命,佛氏重慈悲。
  儒者立名教,敦崇伦与彝。
  各说各有理,各行各相宜。
  虽亦各有短,短苦不自知。
  若云不是道,千古已如斯。
  若云都是道,大道何多歧?
  乃知道一天,人心如四时。
  人心与天道,须臾不可离。

但愿世之人,惟善是为师!


  话说两个侍者领了冥报和尚之命,忙忙走出西村来寻请大唐僧人不题。

却说唐半偈下了马,与小行者立在西村口,等待沙弥去寻猪一戒。原说是走去便来,不道等了一两个时辰,不但猪一戒不来,连沙弥也无踪影。心下着急,因问小行者道:“沙弥去了许久,为何不来?定有缘故。”小行者道:“有甚缘故?决是寻着了呆子,大家同等斋吃。方才师父拿定生意,不放他去便好。既放了去,须等他吃个像意,方得回来。如今急也无用,且寻个稳便所在,略坐一坐方妙。”唐半偈没法,只得依言,就在路旁一个草庵门前石上坐下。坐不多时,只见草庵里走出一个浓眉广额、圆头圆脸的笑和尚来,将唐半偈看了两眼,笑嘻嘻说道:“东来的和尚,你的死期到了!”唐半偈听了,忙起身合掌道:“死既有期,敢不受命。但不知还在何时?乞老师明示。”那笑和尚又笑嘻嘻说道:“只怕就在今日。”小行者在旁听了,大笑道:“和尚莫要油嘴!你这些撮空的话儿,只好唬吓乡村里愚人。我师父历功累行,七八证果之人,莫说没有死的道理,就是命里该死,阎王知是我孙小圣的师父,那个敢来勾他?”笑和尚又笑嘻嘻说道:“既是阎罗王怕你,不敢来勾你的师父,为甚两个师弟又被他勾了去?”说罢,竟笑嘻嘻走进草庵去了。

唐半偈听说两个师弟勾了去,方大惊道:“履真呀,莫要唐突!这位师父说话有因,不是凡人。况一戒、沙弥久不见来,莫非果被人暗害了?”小行者道:“他两个纵没用,也还粗粗鲁鲁,青天白日,怎生害他?要害他,除非自家贪嘴吃的多,被饮食胀坏了。”唐半偈道:“你怎就忘了,那莲化东村老善人曾说,西村有个冥报妖僧,专会咒人,莫非被他咒倒?”小行者道:“妖僧咒人,或者有之。若说咒死了他两个,我还不信。”唐半偈道:“天下事奇奇怪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难执一而论。但方才这位佛师说话,似有机旨,你看着马,待我进庵去问个明白,方见端的。”小行者不敢拦阻,唐半偈遂抖抖衣服,步入草庵中来。

到了庵中,只见那笑和尚坐在一张禅床上,笑嘻嘻问道:“你在外边守死罢了,又进来做甚?”唐半偈因拜伏于地道:“弟子进庵来,不是要求佛师免死,但请问弟子之死,还是天命该绝?还是有人暗害?”那笑和尚又笑嘻嘻说道:“虽是暗害,暗害死了,便就是你的天命该绝了。但念你求解远来,跋涉许多道路,今去灵山不远,一旦被人暗算,岂不前功尽弃?我传你一个法儿,与你躲过罢。”唐半偈闻言,因又再拜道:“非弟子贪生,既蒙佛师念此求解善缘,为弟子消愆灭罪,敢求指示因缘。”笑和尚道:


  “佛法犹水,孽风其魔。
  有风有水,安得无波?”

 

唐半偈闻言,未能了悟,因又再拜道:“弟子愚蠢,佛法微言,一时不悟,伏祈明示。”笑和尚又笑嘻嘻说道:


  “你既西来,他自从东。
  相逢狭路,安肯放空!
  直道易避,暗曲最凶。
  倘然失手,劳而无功。”

 

唐半偈再三拜谢道:“既蒙佛师慈悲,敢求趋避之方。”笑和尚道:“这恶秃怨恨结成,最会咒人。你两个徒弟,都被他咒倒。你若不知提防,未免也遭毒手。我传与你四句偈言,等他念咒时,你朗朗对众宣扬,他自咒你不倒。”唐半偈又伏地拜求,那笑和尚方笑嘻嘻念道:


  “毒心为仇,毒口为咒。
  嚼烂舌头,虚空不受。”

 

笑和尚念完,又分付道:“此解毒真言,可牢记于心,包管你无事。你去罢,前途再会。”唐半偈受教,留心记了。因伏地拜谢,拜完,再抬起头来看时,那笑和尚已不见,心下不胜惊讶。正惊讶不定,忽小行者引了两个侍者入来。两个侍者看见唐长老,因上前作礼道:“从东寺冥报大和尚,闻知老师父乃东土活佛,飞锡过此,希世难逢,愿求一会。特命两弟子拜迎,伏望同扬教法,必赐俯临。”唐半偈忙答礼道:“贫僧初过此地,虽闻冥大和尚道法高妙,思欲一叩洪深,因王命在身,不敢羁滞。今不幸失了两个弟子,没处找寻。因闻得大和尚乃此方教主,自知踪迹,正欲进谒,以求指示。复蒙召晤,想是因缘。即此便行可也。”两侍者见唐长老肯行,满心欢喜,遂怂恿着同出庵来。小行者心知冥报和尚夙有冤愆,料躲不过,便不拦阻,任凭唐长老前行,自却牵马随后。

不多时到了寺前,只见那些赴斋的僧俗,尚拥挤不散。两侍者忙分开众人,引唐长老入去。此时,冥报和尚已下了台,在禅堂中等候。忽报东土师父到了,遂迎下堂来。将唐半偈细细一看,只见:


  面无色相,身不挂丝。了了见大智大慧,落落如不识不知。无无不有,空体固不可测;有有全无,妙心匪夷所思。果然是一灯不昧,真不愧半偈禅师。

 

唐半偈走上堂来,也将冥报和尚细细一看。只见:


  双眉分扫,一鼻垂钩。两只眼,光突突白多黑少,一颔髯,短簇簇黄猛红稀。色相庄严,不知者定以为活佛;行藏古怪,有识者方认出妖僧。以杀为生,持毒咒是其慈悲;无人有我,报冤仇以彰道法。

 

冥报和尚迎唐半偈到堂,大家问讯了。各设高座,分席坐定。此时,吃斋的僧俗,听见说东土来了一个圣僧,与大和尚讲法,都拥挤了来看。不一时,将禅堂挤满。唐半偈先说道:“贫僧才入境,就闻知冥大师道法高妙,为一方宗主。昨匆匆而往,只道无缘,今荷蒙召见,得睹慈容,实为万幸。”冥报和尚道:“贫衲西域鄙人,久慕东土佛教之盛,每形梦寐,无计皈依。适闻老师飞锡西来,不胜庆幸,故请求一见,以快夙心。但尚未及请教法号。”唐半偈道:“贫僧法名大颠,又蒙大唐天子赐号半偈。”冥报和尚道:“这等,是颠大师了。大师既处东土佛国,自知东方佛国之事。我闻中国自汉明入梦,梁武舍身,后来六祖相传,万佛聚会,讲经说法,天散花,地涌莲,昭昭可考,不一而足。丛林之盛,四大部洲从无及者。大师名高尊宿,自宜倡明道法,大阐宗风。不知又何所闻,反弃兴隆之地,来此寂寞之乡,以求真解。若灵山别有真解,岂中国三藏灵文,俱无足信乎?”唐半偈闻言,叹息道:“呜呼!是何言欤?三藏灵文,何可当也。冥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佛立教,流传此三藏灵文,非博名高,盖悯众生沉沦,欲以此度人度世也!然度人度世之道,在清净而扫绝贪嗔,正性而销除恶业。谁知愚顽不解,只知佞佛,不返修心,但欲施财以思获报。是欲扫贪嗔,而贪嗔愈甚,要除恶业,而恶业更深。岂我佛立教之初意哉!故贫僧奉大唐天子之命,不惜远诣灵山,拜求真解,盖念东土沉沦之苦,而发此大愿。前至莲化东乡,见其清净无为,思衣得衣,思食得食,始信佛法自有真风,不胜羡慕。昨至贵村,不意大师转欲从东,不知是何妙义?既蒙赐教,望乞开示。”冥报和尚笑道:“度人度世,固我佛之慈悲,然受享人天供养,菩萨亦何尝自苦?施财望报,虽或堕入贪嗔,而普济功深,善根自立,岂得以一人愚妄,而令天下生悭吝心!若说莲化村不生不灭,无荣无辱,以为佛家之正,则灵蠢同科,圣凡无二,木石与人有何分别?莫说天地劳而无功,即老师间关求解,亦属多事矣!”唐半偈道:“立教贵乎穷源,源清尚恐流浊。若胥溺流,以求澄清,乌可得也!今栖心清净,尚不能少救奢华,若妄想庄严,则天下金钱尽供缁流之费,犹恐不足也,将来何所底止?大师不可逐其末至忘其本。”冥报和尚道:“佛法洪深,一时也难为粗浅者显言。但立教者必具神通,若不具神通,即言言至道,亦属虚浮。请问老师,不远十万里而来,欲展清净宗风,不知具何神通,敢于立教?”唐半偈道:“贫僧来便来了,教便立了,只晓得一心清净,别无片善可言,何况神通?”冥报和尚道:“若无神通,救死且不暇,敢争口舌之利,以与至人相抗乎?”唐半偈道:“若果至人,抗之何害?倘薄其无能,而罪其相抗,此非至人,邪人也!从来邪不胜正,虽不具神通,而自具神通也!”冥报和尚笑道:“据老师这等说来,则老师不具神通之神通更大,这话也难全信。喜今日斋期,大众俱集于此,可作证盟。老僧请与大师小试一试道法,以定东西之是非,不识老师以为何如?”唐半偈道:“贫僧毫无所长,焉敢与老师试法?”冥报和尚大笑道:“道法既无可试,怎敢擅自高标,与吾作对?”

小行者在旁听见冥报和尚出言无状,因大怒道:“老和尚莫要夸嘴!我师父一个做佛菩萨的正人,岂弄这些小伎俩!你有什么道法?且先与我孙老爷试试看。若多寡晓得些窍脉,比得过我孙老爷一二分,再容你向师父求道,也还不迟。倘香臭不知,一味大言不惭,在此愚民惑众,便须剥去袈裟,快开后门逃去了还是造化。若要勉强支持,出丑还是小事,只怕性命也难保哩!”冥报和尚正要欺压唐长老,不意小行者突然钻出来发话,着了一惊。忙定睛将小行者一看,又见小行者火眼金晴,尖嘴缩腮,形容古怪,心下也噤了一噤。因问唐半偈道:“此是甚人?”唐半偈道:“这老大小徒孙小行者。”冥报和尚道:“老师善信,怎容恶刹相随?”唐半偈道:“借此降妖伏怪耳!”冥报和尚因看看小行者道:“你既不怕死,敢挺身出来,要与我比道法,自然是个不知死活之人。且问你,你晓得些什么道法?且数一两件与我听听。”小行者笑嘻嘻说道:“若论起道法来,老祖家传的虽止有七十二变,若说自家心上经纶,就是十万八千毛孔,也还比不尽哩!叫我从那里数起?”冥报和尚道:“你既具许多妙法,敢听凭我指摘两端试试么?”小行者又笑笑道:“我又不是假文章,要求人代笔。这几日到西天来,路上平稳,遇着的都是老实人,不消改头换面去应酬,殊觉淡而无味。今既撞着老和尚这样刁钻古怪,便虚虚实实,有有无无,做两个戏法儿耍耍,也不差什么!但请出题,无不领教。”冥报和尚想了想道:“我看你虽然人象,尚带猴形,我若以断臂、吞针,大菩萨的道法试你,便道我有意刁难。也罢,且小试你一试。我闻古之高僧说法,每每有天女散花。你师父既称尊宿,抱道西来,今日在此论谈了这半晌,怎不见一朵儿飘飘?还是古语荒唐?还是你师父讲说不妙?”小行者道:“我老师父言言无上,滴滴漕溪,散花何足为奇。只因老师父一心清静,不留色相,痛扫庄严,故天女不敢现形。既你们一班凡僧不识真空至妙,只得破了师父之戒,散几朵儿开开你们的俗眼。”因暗暗伸手在屁股上拨下一根毫毛,放在口中嚼得粉碎,望空一喷,叫声:“变!”不多时,只见半空中先起了一阵香风,吹得人七窍皆馨。香风过处,忽霏霏微微飘下一天花雨来,十分可爱。怎见得?但见:


  纷纷细蕊,簇簇柔葩。纷纷细蕊,漾去随风;簇簇柔葩,飘来似雪。起处无端,忽然到眼;落时有意,故尔当头。高似瞻,下似拜,高下结莲花之座;东如烟,西如雾,东西散旃檀之香。有几瓣斜挂袈裟,似拈花而笑;有几团背飞檐网,似散去无情。红一片,白一片,红白成团,谁能辨桃李姿容?淡几朵,浓几朵,淡浓作队,俱弄作牡丹颜色。桂子黄娇,疑分月窟;杏枝红艳,恍坠日边。天际三春,明点出花花世界;空中五色,暗织成锦绣乾坤。飞舞片时,莫认作月娥剪彩;忽开顷刻,方知是天女散花。

 

那一天花雨,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俱发奇香异彩。大众僧俗人等看见,无不合掌赞叹称扬,以为两师说法之妙。冥报和尚便也欣然居之不辞。小行者看见道:“老和尚不要无耻胡赖!这天花是为我老师父散的,与你何干?”冥报和尚道:“有何分别?”小行者道:“怎么没分别!”因用手一招,只见那一天花雨,都飘飘荡荡落在唐半偈面前,堆积如花山一般,冥报和尚面前,并无半片。大众人等看见,都信心欢喜,那里还顾冥报和尚体面,皆围绕着唐半偈磕头礼拜,以为活佛。羞得个冥报和尚满脸通红,一时气起,暴躁如雷道:“这那里是真正天女散花,止不过妖人邪术,哄骗愚人,殊可痛恨!”唐半偈看见冥报和尚羞惭发怒,因安慰他道:“此皆小徒游戏,实于大道无关。老师不必介意。”因呵斥小行者道:“此弦歌村伎俩,我何等教戒,如何复作?还不快快解去,还我清净!”小行者见师父发言,只得将身一抖,收去毫毛,霎时间那些堆积的花雨,忽然不见。

那些大众人等看见,一发信心唐半偈,以为佛法无边。冥报和尚愈加不快,指定着小行者说道:“佛门道法,有浅有深。似你这些幻术,只好动愚。我的道法,便关人死生。若主持佛教,要害你师徒二人性命,亦有何难?只是叫你糊糊涂涂死了,你虽做鬼,也不知我道法利害!今且与你个榜样看看,你若害怕,皈依我,还别有商量。你若愚而不悟,那时我再下毒手,你方死而无怨。”小行者笑笑道:“说得有理!快快将榜样与我看。”冥报和尚道:“看便与你看,只不要害怕。”因分付侍者,叫人将猪一戒与沙弥两个尸首都扛了出来,放在禅堂门外,道:“请看榜样。”唐半偈忽然看见,认得是猪一戒、沙弥,不觉吃了一惊!因大声嚷道:“我两个徒弟正找寻不见,却原来是被你谋害死了。这个了不得!”冥报和尚微笑道:“老师父且慢为他二人发怒,若不知机,早早受教,只怕顷刻之间也要如此。”唐半偈道:“死有何妨!只是青天白日之下,都市善门之中,怎敢杀人?纵无佛法,也有王法!”小行者看见,不做一声,慢慢的走出禅堂外,将二人身体摸了一遍,因说道:“师父,不要嚷,伤了和气!他两个又不曾死,不过是连日辛苦,贪懒躲在此睡一觉儿。”冥报和尚听了,哈哈大笑道:“他既是睡着了,你何不唤醒了,叫他起来?”小行者道:“老和尚莫要着忙,难道不叫他起来,就是这等罢了?”冥报和尚又笑道:“我不忙,让你慢慢叫,若是叫他不起,我便请你师徒二人也睡睡,好走路。”小行者竟不答应,身子虽抚摩着两个尸首,早已元神,一径直奔到森罗殿来。

夜叉小鬼通报不及,飞跟着小行者跑上殿来。十王看见,忙起身拱问道:“小圣有何事故,来得这等急迫?”小行者那里有工夫诉说原由,只问:“我猪一戒、沙弥两个师弟在那里?快请出来。”十王齐道:“他二位现跟着唐圣僧往西天求解,正在历功累行之时,如何来此?”小行者道:“明明被你们勾来,如何胡赖?这是胡赖不得的!”十王道:“若是命绝勾来,此乃大数,小王无罪,如何要赖?实实不曾勾来!”小行者道:“你们既不曾勾,他却如何死了?”十王道:“死也有几等。若是命尽被勾,魂便来了,气便断了,便是真死。倘或是不达天命,怨恨死了,或是不明道理,糊涂死了,或是性子暴戾,气死了,或是贪得无厌,饱死了,或是思前想后,愁死了,或是欠债无偿,急死了,或是口嘴伤人,被人咒死了,此等之死,皆人自取,并不干小王之事。”小行者道:“死又死了,又不干你们之事,他的魂灵却在何处?”十王道:“这样人虽说死了,他的魂灵尚淹淹缠缠,不肯离舍。若遇着至亲好友,还有生机。”小行者道:“生机却是怎样?”十王道:“生机种种不同,说起来话长,须请小圣坐了,待小王们细细指陈。”小行者道:“我有事,要去的急,也不耐烦管这些闲事,你只说被人咒死的当如何解救?”十王道:“这个不难。被人咒死的,他本来元气不伤,不过被毒言毒语的毒气冲入七窍,填塞满了,一时散不出,故闷晕而死。若要解救,只消将肚皮一顿揉,揉通窍脉,放一阵响屁,将毒气泄去,便可回生矣!”小行者听了,满心欢喜,因拱一拱道:“承教了。”又一径奔回,复了原身。

只听见冥报和尚正在那里取笑他道:“那和尚只管抚摩些什么?怎不叫他起来!”小行者也不答应,只将左手插在猪一戒肚皮上,右手插在沙弥肚皮上,用力狠揉。揉不多时,只听得两人肚里渐渐肠鸣。小行者看见有些效验,又紧揉一阵,忽然哗哗喇喇就象放连珠炮一般,放了无数响屁。一阵臭恶之气,冲得满堂人多掩着鼻子,还站立不住。猪一戒忽然先醒,一骨碌爬起来,望着冥报和尚大嚷道:“怎斋不见面,倒叫我睡了这半日?”正嚷不了,只见沙弥醒转,也是一滑碌爬起来,见唐长老与小行者都在面前,因大叫道:“师父,这寺里和尚都不是好人,劫了行李,将二师兄谋死,我看见与他理论,转又将我咒倒。这样恶和尚,怎容他在此讲经说法,败坏佛教?”猪一戒听了,大怒道:“原来为劫行李将我谋死了,快偿我命来!”冥报和尚忽见二人活了,着实吃了一惊,及闻猪一戒索命,因大笑道:“你又不死,怎为谋害?”猪一戒道:“行李却在那里?”冥报用手一指道:“那壁边不是!”沙弥看见,忙走到壁边,取出禅杖,大叫一声道:“人虽不死,情理难容,却饶你不得。”猪一戒见沙弥动手,也跑去掣出钉耙,一齐望着冥报和尚打来。冥报和尚看见,笑一笑道:“两个孽障!才得超生,怎又寻死?”忙将毗卢帽挺起,褊袒两肩,任他二人打筑。不道钉耙、禅杖才打筑下去,空中就现出丈六红光,将他身子罩住,比着铜墙铁壁还坚硬些,莫想动他分毫。冥报和尚却笑嘻嘻在光艳中说道:“东土愚僧,何不快拜活佛?”猪一戒与沙弥见他装腔作势,一发恶狠狠的努力交攻。

小行者看见不是头路,忙上前止住道:“呆兄弟,不要乱动手,替他装门面。”二人惊讶道:“怎么替他装门面?”小行者道:“你不知,这些玄虚,都是妖僧的电光石火,愈打筑,愈激剥,愈迸了出来。只不睬他,便自然消灭,要露出丑来。”二人点头,遂缩了钉耙,收回禅杖,在旁观看。果见冥报和尚满身的光艳,一霎时消灭无余。二人拍手打掌的大笑道:“好活佛!你的佛光到那里去了?还不快下来,皈依我老师父的清净!”冥报和尚听了,满心怒恨道:“你这班贼秃!怎破我道法,毁我宗风?你道我咒你不死么?我初时之咒,是传示警戒,故留你一线回生之路。你既不知好歹,故肆强梁,我如今下个狠手,将狠毒神咒念动,叫你师徒四人顷刻而亡,贬魂到阿鼻地狱。你等不要怨恨我不慈悲!”小行者道:“老和尚不要说大话,你那放屁的咒儿,就是弄他两个下根蠢汉,也只好放两个响屁还你。怎我老师父一个上善至人,也要一例看承?莫说我孙老爷遍体虚灵,一尘不受,不知你从那里咒起?”冥报和尚也不回言,竟愤愤的合掌瞑目,努嘴努舌的念诵。唐半偈知是咒他,他自恃身心清净,欲以正胜邪,不动声色。默默听冥报和尚念了两遍,只觉耳目有异,恐怕被他咒倒,忙将笑和尚传他的偈言,高声对大众宣诵道:


  “毒心为仇,毒口为咒。
  嚼烂舌头,虚空不受。”

 

唐半偈一时诵了三两遍,便觉身心安泰,高坐不动。冥报和尚恶狠狠的咒了几遍,以为必然咒倒,微微的开眼偷看,只见他师徒四人说也有,笑也有,安然无恙。心下着惊道:“这样恶咒,怎咒他不倒?真也作怪!”便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血来,又恶狠狠的念诵。猪一戒看见,笑说道:“老和尚不要痴心了,你不听见我师父的偈子已明明说过,‘嚼烂舌头,虚空不受’。你又咬出血来做甚?”沙弥接说道:“想是念得口干了,要些血儿润润喉咙。”冥报和尚见神咒不灵,已急得没法,又被两人言三语四的讥诮,只见大众围绕看的一发多了,急得他满脸通红,不能言语。小行者因上前道:“老和尚,你的咒念了这半日,毫厘无验,想是不灵了。倒不如我念几句与你听听罢!”冥报和尚那里答应得出。小行者又道:“你不答应,想是不要听了。你不听,待我念念与大众听,看谁是谁非。”大众闻言,俱拥挤上来拱听。小行者乃高声念道:


  “冥公冥公,肚里不通。既做和尚,要识真宗。从来佛重西方,如何却愿从东?立教已悖,赋性又凶。放光惑世,便是道法;持咒害人,便是立功。咒非微义,念也不验;光非慧发,一瞬而空。但聚敛金钱,炫丛林茂盛;复猖扬异说,坏佛祖家风。几年造化,任你胡行邪魔伎俩;今朝晦气,被我看破野狐行踪。一时间,降心不可,硬气不可,急得浑身是汗;百忙里,遮饰无计,逃走无门,羞得满面通红。大众前,既已出乖露丑;法堂上,怎好击鼓鸣钟!倒不如一筋斗归去来,重换皮毛;庶可免十八层钻不出,埋没英雄。此虽是孙小圣讥嘲戏语,实可当大和尚勘问口供。”

 

小行者念罢,大众尽皆点头叹息。

冥报和尚听见,急得心上油煎,眼中火出,知道收拾不来,因指定唐半偈师徒四人,大骂道:“孽障,我与你虽然道不同,亦何相逼之甚也!罢,罢,罢!我且弃此皮囊,让你前去。倘再来相遇,也必不容你求解成功。”一面说,一面已低眉合眼,奄然而逝。

唐半偈看见,好生不忍。小行者看见,忙说道:“老师父不要假慈悲!这样妖僧不死了,还要留他做甚?”唐半偈道:“留他可知无益,只可怜他死便死了,尚迷而不悟。”阖寺僧人原有许多有道行的,久知冥报和尚是个邪人,只因拗他不过,不敢倡言。今见他与唐圣僧斗法不过,自愧死了,大家欢喜无尽。遂将冥报和尚火化了,因相率出来礼拜唐半偈,愿留他在寺作主。唐半偈说明身系钦差,不敢久留。因见众僧中一位老僧,叫做“不惹”,为人甚是沉静,就请他为了寺主。又替他将从东寺,改叫做莲化寺。又替他讲明佛法,当以清净为主。大众一一皈依。侧师徒四众方才辞别大众,收拾行李,上马西行。正是:


  莫虑牵缠,休愁束缚。
  一念空虚,自能摆脱。


  唐半偈此去,不知又何所遇,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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