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连云接芳苑

 

人与大自然有一种特殊的亲缘关系。人的心底始终有意或无意地潜藏着对大自然的依恋与向往。封建时代的士大夫也不例外,无论得意失意,在朝在野,皆以雅好山水、渔樵、野趣为名士风度。何况,大凡人,都需要娱乐和改换兴趣,以防止变得迟钝、呆滞和智力上的闭塞。各种娱乐有高下优劣之分,最高雅又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乐事,莫过于融入自然。这种对山水、绿色的渴望,化作一种顽强的文化审美意识,使人只要经济、科技达到一定水平,就必然要求打破房舍等建筑实用空间环境与自然天趣的对立,以城市山林这一最佳形式,在更高的水平上回归自然。而白居易率先提出的“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的伦理观,则为在任的各级官员们找到了公署造园的理论依据。于是,以审美观赏游乐为主要目的衙署园林便理直气壮地应运而生。淮安最早的官园诞生于唐代绝非偶然,而大盛于明清,则和“天下九督,淮居其二”,及当时雄厚的经济基础与技术条件直接相关。

 

清 宴 园

 

    《金壶七墨》载:“浦上园亭以河帅署中为最。池广数亩,叠石为峰。有荷芳书屋、听莺处、恬波楼,颇极水木之胜。”记的就是建于明永乐十五年(1417),而保存至今的一座古老的衙署园林。

    明代大运河全线贯通后,新凿的清江浦河在漕运中的地位突显出来,随即在其南岸建了一大片粮库,曰常盈仓,正常储粮七十万担。户部分司设于仓之北,衙署西侧辟一花园,名西园,与环绕常盈仓的水泊(用来防火)南园相区别。康熙十五年,黄河冲决王营,高家堰决口达三十四处,治理一年多无显效,朝廷决定临阵易帅。新任河道总督靳辅为靠前指挥治水,改驻清江浦,以原户部分司署为行馆,此后各任河督或南河总督(共37人),皆驻节于此。咸丰十年撤消河督,将原驻山阳城内的漕运总督迁此,兼管河务(共20人)。光绪三十一年改江淮巡抚署,不到三个月又改江北提督署,民国为江北都督府、江北护军使、淮扬镇守使公署。二百余年间,园主换了69人,园林布局、景观设置以及园名联语,各随其意,屡屡变更。如雍正七年,正式设置江南河道总督,西花园大规模整修,命名为淮园。嘉庆五年,康基田因失职罢官,罚在南河工次效力赎罪,继任总督吴璥因堵决口有功,报部优叙,赏太子少保,正喜惧参半,见御碑亭中有康熙当年赐河臣的四个字:“澹泊宁静”,遂将园改为澹园。八年后以尚书来复任,又因治河不力,被革去二品顶带与少保衔,留任效力,官复原职时,改名清宴园,取“河清海晏”之吉。光绪二十九年,陈夔龙于其将去之时又改名留园。

    作为财力最雄厚且又不驻京的部级机关,河督署淮园显得有点寒酸。官衙非私有财产,人们对公物也不甚爱惜;更要紧的是怕园子搞得过华丽,扎众人的眼,引其它部堂嫉妒,遭科道御史们白版纠参。康熙第四次南巡,河督张鹏翮将淮园整修一新,效果并不好。皇帝来了,大概觉得过于奢华,御制《河臣箴》,并赐“澹泊宁静”四字,其深意值得臣下玩味。乾隆十五年,为迎接第一次南巡的女婿,河督高斌(孝贤皇贵妃高佳氏的父亲)试探性地在荷池北面赶建了荷芳书院(仅有一座明三暗五的厅堂,槛外石台广可一亩,面临荷池),大受赏识,喜滋滋的勒碑记事。袁枚拜会座师尹继善,有《留别荷芳书院》诗四首,其二云:“骊歌一曲柳千行(池边老柳,皆数百年物),荷叶离离尚未芳。四面莺声啼暮雨,半竿帆影过低墙。篱笆门小花能护,歌舞台高水自凉。看取君恩最深处,碑亭无数卧斜阳。”高斌侄儿高晋任河督时,建厅事五楹,额曰:行所无事厅(后有屋,道光时黎世序在此读《易》,题额曰:谦豫)。乾隆三十年,河督李宏又于池中建亭,以点波心,并以自己的字“湛亭”名之。乾隆四十九年,第六次南巡,皇帝再次临幸此园,时任总督系李宏之子奉翰,其母尚在堂,“于荷芳书院跪迎圣驾”,还忆及当年盛事。从乾隆三十年,直至裁撤的一百年间,南河总督署每年从国库领取六百万至一千万两白银,占全国财政支出的六分之一以上(当时全国年财政收入为四千五百万两左右),而真正用于治河的经费不足三分之一。其余银两或贪污行贿(和珅当权期间,河督多以贿成),或公款吃喝。银子花在修园上,总不如揣入腰包、吃进肚里实惠,所以修园的花费连“修五脏庙”的零头都不到。

    道光初河督张井雅好吟风弄月,周围聚集了一些文士。钱泳做过张的幕僚,寓居园中凡四载,有澹园二十四咏。其《履园丛话》记道:“澹园在清江浦江南河道总督节院西偏。园甚轩敞,花竹翳如。中有方塘十余亩,皆植千叶莲花,四围环绕垂杨,间以桃李,春时烂漫可观,而尤宜于夏日。”张井曾得到董其昌的十二幅大字条屏,钱泳取其中24字,集成一联悬于荷芳书院,以颂东翁:“大隐寄淮,十亩方塘涵德水;高怀拟绿野,满园花木绣春风。

    道光十三年九月,继张井之后,麟庆(字见亭)来了。作为一名园林鉴赏家,到任不久即着手集料鸠工,“制仍旧贯,参采新图”,扩池建屋,大兴土木。次年秋完工后,园中“有亭屹然,有桥亘然,有廊翼然,有堂轩然。”环荷池多有小筑,如荷花世界柳丝乡、修竹甘蕉吟馆等,位置品题皆不俗。并请来有“画史”之名的画家张槎,为清宴园画了许多风景画。其中十幅收入麟庆所著《鸿雪因缘图记》中。这是清宴园由粗疏臻于精美的一次扩修。从麟庆题水木清华(建于西南水口石闸边的一处以淮屋为特色的景点,河对岸为鹤房鹿室)联:“云影涵虚,坐如天上;泉流激响,行自地中”,有声有色,可看出其得意。

    麟庆的后任潘锡恩,由副职升任总督时,已年近古稀,一朝大权在手,只想极时行乐。买南方名妓四人作妾,又各蓄艳婢四人,皆能歌舞演剧。总督每日除了忙于扮“白头小生”串戏,还在园子里设了个专卖店,“妇女装饰针指所需之品无不备,午后辄至,凡署中妇女欲市各物,必至此交易,一一亲与论值”,还故意抬高价格,以惹得妇女们笑骂为快。(见《清稗类钞·潘芸阁耽声色》)把个园子作得乌烟瘴气。这也是鸦片战争前满清官场丑陋腐败的一个侧影。

    杨以增继潘为河督后,梅曾亮与杨系同年进士,偃蹇才士,依人为幕,不无聊奈。其《清宴园西窗》云:“花屿萧疏露石棱,朱栏碧槛影层层。西窗闲对成孤笑,小鹿穿篱鹤试水。”

    捻军烧毁清宴园后,同治元年(1862),漕运总督吴棠于原址复建,清河吴昆田有诗记之。后历任官员间或有所增饰。据蔡云万(曾在淮扬镇守使马玉仁署中担任幕僚,居园中七年)《清江浦清晏园记》所云:“近南辟有荷池,中有石亭一围,栽细柳如丝,红桥十余丈,蜿蜒曲达水亭。……夏时荷开最盛,尤觉别有天地。陆春江(名元鼎)为漕运总督时,有‘水心亭护观音柳,池面花开君子莲’一联;文彬题有‘倚虹得月’之额;张人骏有‘开成香雪海,疑是广寒宫’一联,均悬亭内(此三人皆光绪中后期漕督)。北为荷芳书院,四字横扁系清乾隆十五年漕督(作者误,应为河督)高斌所书,荷芳书院仅大厦三楹,异常宽敞,四面明窗高启,悬有陈夔龙、段祺瑞、蒋雁行(陈曾任漕督、段曾任清末江北提督、蒋在辛亥光复之初任江北都督)所撰诸长联。近接院室之东,有紫藤一架,长十数丈,绿荫张盖,花时若垂锦,枝干虬结,根盘若蛇龙,殆三百年外物也(藤荫有百步长廊,歌台在其东)。藤之左右皆种竹。院室之西,有木香一架,架西豢鹤二。历任督漕使者多宴会于此,为公余觞咏地。迤西有观音楼,松椿(继李瀚章任漕督)所建,为朝暮诵经修养处。东为假山,(上植龙针松尤珍贵),上有高榭,近俯荷池,松椿集句云:‘对竹思鹤,临渊羡鱼。’张人骏集句云:‘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均妙极自然。再东为四面亭,张人骏用苏句‘荷花世界柳丝乡’额于上。假山北,为文彬所建较射亭,再北为御碑亭,有康熙至咸丰历代所赐河臣御碑砌于亭内,每逢朔望,漕臣均诣亭拈香。”

    荷芳书院是园中主体建筑,并非真的书院,只是河督宴赏地,公余闲暇,偶尔亦用来课士会文,以示注重文教。嘉庆间山阳县诸生许崇兰有诗二首,记《荷芳书院校士》:“兵卫森森画戟严,公余校士敞珠。殷勤传得真衣钵,舌底莲花信手拈。”“一色池荷翠黛遮,长廊合曲栏斜。柳荫深处藏书院,不赏莲花赏笔花。”据《鸿雪因缘图记》,荷芳书院抱柱联为:“名园别有天地,老树不知岁时。”集泰山石刻金刚经字。门前有四盆黄山古松,“传为乾隆时设。高宗南巡顾而笑曰:‘也算清奇古怪!’盖因苏州邓尉山香雪海司徒庙前汉柏四株,曾有此名。”1860年正月,捻军攻下清江浦,火焚清晏园,惟独留下宽敞的荷芳书院以暂存所获金银珠宝;1939年正月,日机轰炸两淮,向清晏园投下十数枚炸弹,其中一颗仅距它东山墙几步,幸当时日本军工技术不过关,竟是一颗“哑弹”,此堂终得以岿然独存。

   1927年冬,北伐军攻取清江浦,将清晏园从军阀手中夺回,改为城南公园。1946年苏皖边区政府更名为叶挺公园,1948年淮阴第二次解放,恢复城南公园。此后,又将建于明崇祯十一年(1634)的关帝庙、建于清中叶的环漪别墅(原属董保成,后为淮安府同知路崇所有,俗称路家花园)等扩入园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又进行了一次大修建,仍旧名清晏园。

    清代清江浦还有几处较大的衙署园林,如乾隆皇帝南巡的行宫直隶厂大营(惠济祠东侧,另在慈云寺之东偏,亦有行宫),接待钦差大臣的万柳园等。最有名气的,当数跃龙池,位于户部分司南园内,因明正德帝在池中撒网捕鱼,倾舟溺水,由悸致命而得名。还有明工部分司内的寄寄亭,李东阳过此题句曰:“寄寄亭中寄此身,此身真作寄中人。”程敏政诗曰:“杏花红烂竹梢青,水次新开寄寄亭。”都为一时所诵。《金壶七墨·浦上园亭》列有海道署,称“署之东有小园,早暮行吟,廊槛曲,板桥疏雨,春涨初生,渡桥循水榭而南,为文阁,池北有轩,翼以山亭,额曰莲湖理楫,前观察周君听松笔也。”此署俗称荷花池,位于河督署之北。道光二年,林则徐出任淮海道,即居于此。现已被开发成居民住宅楼,名为荷花池小区。

 

漕署东、西园

 

    山阳城中心为镇淮楼,宋宝庆二年(1226)建。原额曰“谯楼”,后改为“南北枢机”。旧置铜壶刻漏、更筹十二辰、二十四气牌,阴阳生居之。道光十二年,地方官将府衙镇淮堂扁移置于谯楼之上,故又称镇淮楼。楼之北即漕运总督署。始建于南宋乾道六年(1170),元代曾作淮安路总管府署;明初,淮安府署、淮安卫指挥使司先后设于斯,后为都察院。万历七年,采纳形势家言,将原在谯楼南侧的漕督署迁此。

    漕运总督始设于明。当时,永乐帝准备迁都北京,而粮米贡赋主要取自南方,尤其是江浙一带。要保证京城庞大的政府机构运转,及北方戍边军队(边患又主要在北疆)粮草供应,将南方的漕米贡赋通过水运转送到京,就成为关系朝廷政治、经济、军事命脉的大事,所以派亲信重臣平江伯陈瑄驻节淮安督漕。“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后分为江苏、安徽两省)之粮船,衔尾而至山阳,经漕督盘查,以次出运河。虽山东、河南粮船不经此地,亦皆遥禀戒约,故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阳实咽喉要地也。”(《重修山阳县志》)此后历任漕运总督多由勋爵大臣担任,坐镇淮安。通过向各省派出巡漕御史,督察赋粮征收储运;下设都察院,惩处官员和处理与漕运有关的司法案件;为了漕运安全,还统有十数万漕军,兼管近边海防,又称漕帅;明代漕督有时还兼任巡抚,统管淮安(盐城、海州、宿迁、邳州、睢宁时属淮安府)、扬州、庐州、风阳、徐州、和州、滁州地区的政务,又称漕抚。

    作为主管全国漕运的朝廷派出部院,占地总面积二万多平方米,大小厅堂搂馆213间。大门共五大开间,正门一、旁门各一。门前一对石狮,系元代由波斯运来,艺术价值很高,国内仅有两对,惜在“文革”中已被砸碎。大门高台下甬道两头,有六角攒尖顶的钟、鼓亭。门前和东西两侧有牌坊三座,中曰“重臣经理”,东西分别曰“总供上国”、“专制中原”,将漕督的身份、责、权拎得一清二楚,先声夺人很有气势。大门内中轴线上有二门、大堂、二堂、大观楼、淮海节楼等高大建筑。东北角、西北角各有一座花园。西园内有百禄堂、古香亭、师竹斋、来鹤轩等,以梅竹为主,散置湖石小品,杂莳四季花草。东园内有正直堂、水土祠、一览亭等,还有古木森然的万松山,漕督顾琮、尹继善皆有记。山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三楹小楼,即令史学家们感兴趣的“东林书屋”,万历年间漕督李三才所建,专以接待好友顾宪成等东林党人。据《东林本末》记载,李三才曾资助顾建东林书院,并被指责为顾在朝廷的代言人,后免官。

这座宏伟壮观的署第,已在1938年被日寇狂轰烂炸成一片废墟。遗址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

 

淮 关 怡 园

 

    永乐二十一年,在山阳城北十五华里的板闸镇设立淮安钞关,下辖十八分口及宿迁、庙湾(淮河入海口)二分关,是运河上最重要的货物流转税征收大关。张鸿烈《山阳县志序》云:“天下榷关,独山阳之关凡三”,即指此关独特的地位。主管官员为监督,身为监督,无人可以监督,极易贪污舞弊,故一般一年一任,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署内顾不上建园,日常休闲,便在附近:春赏玉兰于篆香楼,看十里桃花于通源寺;夏游山子湖,夜宿爱莲亭;秋访钵池山,酹丹井题红叶;冬望湖山雪景,玉殿琼楼。雍正任命内弟庆元为监督后,才打破了数百年的用人惯例,任期有长有短,多由内务府派满员担任。民国仍设淮关,下辖淮安、海州、宿迁、徐州四分局二十一口税所,直属财政部。1931年实行税制改革,货物就厂征收统税,此关撤销。淮安榷关的设立,带来了板闸镇的繁荣,成为明代山阳县西北最繁华的三大镇(还有清江浦、河下)之一。清代中后期,关吏的奢侈仅次于河道官员。由两首民歌可想见当日景象:“关楼百尺倚淮流,小吏凭栏气象遒。过午贾船齐放渡,笙歌如沸占扬州。”“板闸人家水一湾,家家活计仗淮关。婢赊斗米奴骑马,笑指商船去又还。”

    关署励精堂与山子湖之间,有一怡园,当建于雍正以后。石刻园名为乾隆年间淮关监督伊龄阿所书。遍植牡丹、枫榆于小山,取“富贵丰余”之吉;长松掩径,翠竹环绕,篱窥野鹤,盎泳嘉鱼。嘉庆间关督李如枚勒隶书八行于石:“石气空,林影甸线,云光间之青缭白绚,比摩诘竹里之馆,不啻过之,虽日游百遍而不倦。”出园门西行,有轩,石刻“滴翠”二字于前。轩后竹径中,有小字石刻曰:“怡园者,淮关衙署避暑之地也。未审创自何人。其间花木竹石,无不清幽尽致,洵胜景也……”乃咸丰五年关督毓泰修园时所题。

 

偷 乐 园

 

    淮安府署是全国保存较好的两座府衙之一,现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洪武三年(1370),重建于康熙十八年(1679),占地总面积近二万平方米,有房屋三百余间。大门面南临街,前有七丈长照壁。东西牌楼极闳壮,东牌楼曰“长淮重镇”,在报恩寺前;西牌楼曰“表海名邦”,在府市口;各四柱,金丝楠木制成,石础径可六尺,柱高二丈余,毁于清末。整个建筑分三路,中路大门、二门、大堂、二堂,再后为官宅,上房后,有楼亦名“镇淮”。西路为捕厅署。而东路则为迎宾、游讌之所:从官厅门进入,即见一藤花厅,厅东有一四合大院,为寅宾馆。北面正堂为宝翰堂,因其西壁嵌有陈文烛摹勒的李北海《娑罗树碑》,故名。堂后,有花园,嘉靖时知府张敦仁以“水亦忧,旱亦忧,太守之乐偷矣!”命名为“偷乐园”。还作了一篇《偷乐园记》:“堂之北有署,署之内有亭,亭有池,池上有桥,亭之左右有桧、有槐……”天启年间,知府宋舜祖认为“偷”字不雅驯,改为“余乐园”。

    现存的府大堂在咸丰年间曾毁于火,1860年修复。东西长七间26米,南北宽五间,深长18.5米,脊高10米。高大宽敞。堂上旧悬长扁两块,一曰“公正”,一曰“镇淮”。康熙二十年五月二十七日,淮安大雨五昼夜,河决数处,犯郡城,淹死人畜无数。知府曹某情急之下,取府堂镇淮扁投之,河水稍退。此后便将此扁视为神物,移置谯楼上。二堂东西五间,长22米;南北阔三间,长11米,脊高8.5米。在各地府衙中,算是宏阔气派的。

    山阳旧城内,还有淮安府学,即北宋初所建的楚州儒学。景佑二年(1035)加以扩建,宋祁为之作《建学碑》。后因战乱,多次修复建,但原址未变。内有建于南宋嘉定间的献功堂、丽泽亭、小学斋,淳熙间的采芹亭。明代增建了文昌祠、奎光楼、魁星亭、魁星楼及“兴贤”、“毓秀”坊等。清代对大成殿、明伦堂等重新扩建,高大许多。大门有联:“马上文、胯下武,枚里韩亭,彪炳经纶事业;石边孝,海底忠,徐庐陆墓,维持名教纲常。”边寿民胞弟大浚书。上下联分述淮安府历史上四位名人:韩信、枚皋、徐积、陆秀夫(其故里现属盐城市)。山阳县学较简陋,但大门联:“黄河水滚滚而来,文应如是;韩信兵多多益善,士亦宜然”素为南北士林称道。

 

东 平 侯 府

 

这是明王朝落下帷幕前,为在淮安上演最后一出闹剧所匆匆搭建的舞台。

崇祯十七年(1664)六月,南京宏光小朝廷,分封江北四镇,军阀刘泽清被封为东平伯。月末抵淮,一边选秀才刘汉英西湖之园避暑,一边乘机发国难财,大肆搜括民脂民膏。钮琇《觚賸》将其比作东汉末的董卓:“刘东平泽清建阃淮阴,兴屯置榷,兼课鱼盐,不资之富几亚。”八月初,以新城原大河卫指挥署为中心,拆去周边四座祠庙与民房若干,兴大工建藩府,百役丛作,皆援全盛之例,所费巨万。史可法微服至淮安,亦被抓夫强供军用,搬砖抬瓦三日,后路遇刘泽清方获释。九月,刘又加封晋爵为东平侯。“及岁暮,大第十举其六,堂寝门阙巨丽壮观,莫出其右。除夕前三日,泽清奉母居其中。”应喜臣《青燐屑》称:“东平开藩淮邸,大治宫室,穷极壮丽。造一水阁,费及千金。”次年四月初六凌晨,宏光帝下诏到淮,招漕抚藩镇入援南京,刘不愿前往,设一毒计:其大堂后凿有方荷池,上架木桥,出入原很安全,密令亲信锯断桥下横木,上午佯召抚按诸官与淮安士民代表齐集藩府听宣圣旨,及士民群至,桥忽崩,死数十人。刘以此为由上奏,说淮人不让他走,“攀辕挽留至有投河者”,终抗疏未行。至于淮安防务,民族安危,百姓身家性命更是丝毫不挂心上。吴伟业《蕉鹿纪闻》载:“刘泽清镇淮安,与田仰(漕抚)酣饮,或问守御,答曰:‘我为扶立福王而来,此地但供我息师,设或有事,我自择一善处去耳!’呜呼!承大变之后,而上下泄沓,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而不知覆溺之将及也,可哀也哉!”五月,清兵将至,刘果然弃淮航海而去,后又率部降清。

藩府破土动工之日,淮安有识之士已看出宏光小朝廷不得长久。人们不由想起,南宋初,韩世忠守淮十余年,兵仅三万,而金人不敢犯。当时,淮安邑屋一片废墟,满地榛棘,夫人梁红玉亲率兵士织薄为屋,掘蒲为粮,备尝艰辛。古末口北辰坊作为杨国夫人梁红玉的出生地,也没见片瓦寸椽之新构。惟在淮河南大堤上,造了一座高高的木楼,名曰二帝阁,每日主帅登阁北望,遥拜被金国掳去的徽钦二帝,以激励将士不忘靖康奇耻,英勇杀敌。实际上,皆因淮河南岸低于北岸许多,筑高楼主要是为了瞭望金国兵力部署情况,仍属军事设施。通过“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韩蕲王神道碑》)明初,淮安人在河下镇相家湾东头原址上重建了一座飞檐翘角的高楼,“跨民房而上,辉煌壮丽,似塔似亭……两旁栏杆,四围,俱明瓦。”(《淮安河下志》)仍叫二帝阁,以纪念韩世忠与梁红玉,数百年间一直是当地一处名胜。只是后来,太平日久,不知何人在楼上供起文武二帝,倒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洗 墨 池

 

    人们大多知道宋代米芾(字元章)是位了不起的书画家,首创了以意笔墨趣为特色的米点山水;还因爱石而拜石,呼丈称兄,得了个“米颠”的雅号。周煇《清波杂志》载其趣闻轶事最多:说他酷嗜书画,在仪真江边,于一太监舟中,见到王羲之真迹,爱不释手,要用藏画交换,其人不肯,他就急得要跳江,终如愿以偿。说他尤工临写,从别人那里借古画,自临一本,然后将真赝二本同时拿出来,任其自择,人多以假当真取走赝品。偶尔也有失手,“在涟水时,客鬻戴嵩牛图,元章借留数日,以摹本易之,而不能辨。后客持图乞还真本。元章怪问之曰:尔何以别之?客曰:牛目中有牧童影,此则无也。”甚至,皇帝的御砚,他也敢“讹”。一次,在宫中为赵佶草书御屏,徽宗赞不绝口,连称“名下无虚士”。他“即取所用砚入怀,墨汁淋漓。奏曰:‘经臣下用,不敢复进御,臣敢拜赐!’”

这是作为文人、艺术家的米芾,而在涟水任地方官时,其公廉正直浩气凛然的一面则鲜为人知。绍圣四年(1197),米芾来知涟水军,名其衙斋曰“颠庐”。署后有一泓清池,常洗笔砚,水为之染。在任期间,政清词简,“凡涟地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及其去也,携笔诣池而涤之,谓此墨之濡染者亦涟物也,仍留之涟。”这就是“米南宫洗墨池”的由来。米芾守涟任满,离开时还给当地留下一段神奇的佳话:“归驾小舟至西赤岸(涟水地名),风涛大作,舟人甚恐,芾正色索笔,题诗投水,风涛遂息。诗云:‘千里长淮彻底清,灵英庙下誓其心:二舟一物如来暗,愿向洪涛深处沉。’”总之,俯仰无愧、两袖清风地走了,却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一处极美的景观:“迨其后,公之清光发越于池上,烟雾飞腾有墨色相隐跃,涟之人列于‘涟邑八景’中,曰:‘墨池飞雾’。”在涟水百姓眼中,风晨月夕,笼在洗墨池上的薄雾都隐含墨色,让人“志米公不能忘也”。于是人们又在池上建了一座米公亭,四周植桃李,种杨柳,与池亭相掩映。直至今日,五岛公园内洗墨池边仍游人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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