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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中的神和魔分别代表什么

 

在学术研究中,《西游记》被叫做“神魔小说”。这一名称来源于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

鲁迅是这样解释他为什么把这类小说称为“神魔小说”的:自宋朝以来至明中叶,道教受到重视,不断有方土以法术而得官,享受荣华,为世人所羡慕,这就使妖妄之说日益兴盛,对于文学亦有影响。三教之争自古有之,但从来没分出高下,于是互相也就容忍接受了对方,称“三教同源”。至于各家历来互相攻击的善恶是非等等问题,也就统统归之于两个方面,用神、魔二字,大概可以概括了。

鲁迅的这一观念,已为大家所接受。但在具体讨沦《西游记》中的神魔所指时,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曾经有人说,《西游记》中的神代表统治阶级,代表朝廷;而魔代表农民和其他被压迫的人民,啸居山林是一种反抗,有农民起义的意义,孙悟空本来是魔中的一员,他大闹天宫对统治者是一种有力的打击。可惜他后来投降了,站到了神的一边,不断地镇压当初曾和他结拜的牛魔王之类的魔。这种说法产生于“文革”之前,在“文革”中有所发展,有明显的“左”的色彩和时代的特征。

我们先不去计较它的时代特征,即使这种说法本身来说,也是有严重局限的。首先故事中很多神和魔具有密切的联系,有的魔是从天上跑下来的,比如宝象国的黄袍怪原是上天二十八宿中的奎木狼,下界作恶十三年后又被收回天宫;又如比丘国的国丈是南极寿星跨下的白鹿,天竺国的假公主是广寒宫的玉兔,后来又都回到了天宫。他们是魔但本来又是神,如何确定是哪个阶级?又如平顶山的金角、银角大王本是太上老君的看炉童子,被主人派下来化作妖魔为唐僧添点麻烦,这就更难作神与魔的定性了。其次,这些魔绝大多数都是吃人肉,喝人血,杀人不眨眼,作恶不皱眉,如果说他们是被压迫阶级,是象征值得歌颂的农民反抗,似乎也有点牵强。

也有人说神代表正义,魔代表非正义。这种说法也遭到了反驳。有人说,神的一方也并不都很可爱。比如沙和尚原是卷帘大将,只因失手打碎了玻璃盏,便被玉帝打了八百贬下界来,又教七日一次飞剑穿胸肋百余下。如此处罚,实在不怎么正义。又如如来座下掌管藏经阁的弟子阿傩、迦叶,死乞白赖地向唐僧索要贿赂,否则就不给真经,最后还是将唐僧沿途化斋用的稍稍值点钱的紫金钵盂要去方才罢休。这样的形象,也难让人说正义。而那些妖魔,虽然都不是好人,但有的也难说非正义。比如上面提到的宝象国黄袍怪,本是天上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下凡来只为与已投胎为宝象国公主的前天宫宫女了却前缘,说起来不怎么光彩,有点道德品质问题。而他在下界并没有主动为难唐僧,捉到唐僧也没叫着要吃唐僧肉,这就很难说不正义。

还有人说神代表人民心目中幻想的、理想的力量,魔代表人生中的种种困难或者可以看作是自然力量的化身。这种看法比较超脱些,较易为人接受,因而拥护者较多。但也有人认为这已经远离了鲁迅以来的习惯定义,不是同一个问题了。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要把神与魔的象征意义分得清清楚楚还真不容易,而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就应该具有这种多样性。

 

 

妖魔鬼怪为什么都想吃唐僧肉

 

唐三藏从长安城出发后,西天路上的妖魔中间肯定曾经流传过一个惊人的喜讯:唐僧来了!有心的妖魔从此后都比较关注过往行人的消息,特别是对过往的和尚。目的很清楚:不要误走了唐僧。在我的地界上拿住,天经地义由我食用,出了地界想捉都不行了。

喜讯从哪里传出来的已无从考证,但内容很清楚:唐僧是如来弟子金蝉子转世,已十世修行,吃他一块肉长生不老。对于女妖精还多了—条:如能取其元阳.即可修炼成太乙上仙。

从此以后就发生了西天路上一个个妖精设计圈套捉唐僧的故事。

仔细想想,吴承恩设计这么一个情节来组织故事实在太妙了。如此一来,西天路上的妖精就都和唐僧师徒发生了关系,有了仇恨,孙悟空挥大棒消灭他们也就顺理成章了。吴承恩只要想写就可以无穷无尽地写下去,无须其它任何理由任何安排,再多的故事都可以凭此与取经挂起来,而且挂得顺顺当当。而读者对此也表示了认可,都相信这些妖魔为了吃块唐僧肉是会奋不顾身地扑上来的。

“吃唐僧肉”的花招是吴承恩的创造吗?可能是。因为早先的取经故事里没有这一条,我们也没有在其它地方查到类似的记录。你得佩服吴承恩的天才。但是,这首先是因为它符合了中国人面对的社会现实和文化心理,否则读者不会认可。读者不认可的东西,怎么说也谈不上好,谈不上妙。

长生不老是《西游记》所有神仙妖魔的共同追求。玉皇大帝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是十二万九干六百年,即使坐上了天宫第一把交椅,还要太上老君为他炼丹;五庄观主与天同寿,神通大到孙悟空根本不是对手,可对延年益寿的人参果还斤斤计较,又何况那些天上地下的小毛神、小毛精呢?

但是求长生的方式不同。大神仙如玉帝,有人为他炼丹,有人为他种桃,长生并不劳神;有些神仙有特殊条件如赤脚大仙有交梨大枣,南极寿星有紫芝瑶草、碧藕金丹,五庄观主有人参果树,除了进贡还可自用,长生也有保障;至于其他人,也有办法,就是找个幽静地方炼丹练气,若干年修出一个变化,再若干年修出一项神通,积少成多,慢慢走完漫漫长生路。这条路也能走通,但是太慢、太长、太费力,于是就有人想走捷径。走捷径大致上就是想歪点子,象比丘国的鹿精国丈,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心肝不知炼什么东西。走捷径最好的办法,就是吃唐僧肉,效果既好又省事——哪像那鹿精,为了借国王之手选齐所需小儿,三年前就选了个狐狸精化成美女,把国王身子搞垮了然后才好找借口——这就难怪那些神通不太大的小妖魔对吃唐僧肉趋之若鸯了。

这不是《西游记》的原话,但它是这样写的,归纳一下就是这个意思。而这正是社会生活的写照。

长生不老就好像是财富、利益,人人都想得到。有些人碰巧生在帝王豪富家,生来就有国税地租供养着他,就像自然就有仙桃仙丹吃一样;有人或考或捐也有了一官半职,帮别人张罗国税地租,也有机会等个交梨大枣或者蟠桃什么的赏赐;其他人就只有自己劳动致富了,就像自己炼丹练气—样,须慢慢积累。在这一过程中,也会有平民不甘心于种田经商,有做官的不甘心于俸禄,于是就有了偷盗行窃、坑蒙拐骗、敲榨勒索、卖官鬻爵的行为。这都属于想吃唐僧肉一类。

但唐僧肉岂是容易吃的?近处有孙悟空师兄弟护着,远一点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看着,再远一点有观音、如来掐指算着,妖魔吃个把凡夫俗子就算了,唐僧岂能让你动得!

这也不是《西游记》原话,但它有这个意思。

 

 

东土西天,神仙妖魔谁最阴险狡猾

 

《西游记》中,神仙妖魔难以计数,谁最狡猾最阴险?

妖魔够狡猾,白骨精想吃唐僧肉,三番两次变化,却还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车迟国三怪与孙悟空斗静斗动,也没能赢得半分。妖魔的狡猾,是小伎俩。

孙悟空够狡猾,在天上撒泼耍赖,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玉皇大帝难受,太上老君头痛,斗妖魔硬打软磨,无人不怕。但他斗不过如来、观音,不论情愿不情愿,还得乖乖地一路到西天。孙悟空的狡猾,是小把戏。

玉皇大帝、太白金星狡猾,对孙悟空先是欺其未见过世面,以未人流的弼马温哄其养马;继而又欺其不识事,以有职无俸的空头齐天大圣骗骗图个安宁,但终于导致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的狡猾,小家子气。

真正狡猾的,是如来佛。别看他坐在西天静养,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掐过去,心算未来,自从玉帝请他降猴开始,一切都已在他预算之中。请看:

孙悟空闹天宫,玉皇派人请如来相助。如来听说,立即起身。试想如来何等尊贵身份,又何况灵山上猛将如云,一个小猴值得如来亲往?非为此也。本来,玉帝在东土,如来在西天,各占一方,互不相扰。而宗教本身是有扩张性的,东西方明里和平友好,暗地里如来还想着在东方弘扬我佛,现在不正是机会来了?到了东方,立即拿出绝招,让孙悟空稀里糊涂地便败下阵来,根本没有另生枝节的机会。这一手,已经压倒了玉帝。而且,玉帝也欠了如来一个极大的人情,将来如来是随时可以追回的。

果然,五百年后如来想到了利用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头。如来要想在东土扩张佛教,但又怕被人看轻,要拿点架势,搞点作派。他想出了让东土人苦历千山万水来西天取经的办法,即要让人来取,让他觉得难,感到这真经来之不易,但又要让他能逢凶化吉,来到灵山。不是吗?不难,显不出真经的价值;大难,吓倒取经人,也是白忙一场。所以要为取经人准备几个能干的徒弟。

谁来当取经人的徒弟,如来当时虽然没说,但实际上早收已考虑好了。他给观音五件宝贝,其中金、紧、禁三个箍儿,专门作收徒之用,已经给收伏孙悟空留下了伏笔。

三个箍儿中的两个被观音贪污了。一个收了熊精做了她自己的守山神将,一个收了红孩儿做了自己的善财童子。观音为什么贪污 ? 因为她知道孙悟空的本领。有了他,西天路上基本上就无甚险碍,不愁取经人到不了西天,用不着黑熊精等等去凑热闹,还是留作自己用吧。为什么观音又不敢一起都贪污了?因为她知道如来早已想到安排这个猴头做取经人的徒弟,将来悟空到西天,头上没箍儿,岂不难以交待?至于用箍儿管束猴头,那实在是很次要的理由,没有这个箍儿,观音也是能使猴头服贴的。

至于取经人,也是如来安排好的。陈玄奘也许不知道,他的前身是如来的弟子金蝉子,只因无心听佛讲经被贬凡尘,已经十世修行。这个金蝉子本是西方修行人,在如来阶下听讲,即使犯错该贬,也应贬在西方,如来悄悄地贬他在东土又是为什么?安排观音到东土来找旧年的弟子当取经人,又安排一个被自己收伏的猴头做取经人的徒弟,如此简直是在导演一场戏,一场不宣而战的文化侵略战。

精彩的戏还在后头。

唐僧师徒去西天的艰难,原本不应达到现在这样的程度,但事实上他们的难易程度也在如来掌握之中。为了不让他们走得太容易,如来组织了一批又一批的妖魔阻挠取经。如来灵山脚下有个得道老鼠,因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而逃走。如来已经照见这个老鼠躲在唐僧师徒必经的黄风岭,却不急于追回,而是让灵吉菩萨照看着。干什么?让老鼠与唐僧师徒于上一场,为难为难他们。

再看平顶山的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凭着几件宝贝,给孙悟空着实添了不少麻烦,可到后来才弄明白,这两个魔头都是太上老君看炉子的童儿,宝贝都是太上老君的用物。这可把悟空气得七窍生烟,太上老君却说:“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处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再看乌鸡国遇到的妖怪,原是文殊菩萨座下的—头狮猁王,悟空等费了多少周折才占上风,刚要动手结束其性命,文殊出面了,说这青毛狮王原是奉佛旨降临,也是故意在这儿添麻烦的。

除了直接派遣以外,还有不少麻烦大概也是如来弄出来的。比如唐僧原是如来弟子金蝉子,十世修行,吃他一块肉即可长生不老,一路上许多真正的妖魔都是冲唐僧肉而来的。但这个信息是谁告诉他们的呢?恐怕只有如来,是他有意无意放出风来的。

假如没有如来的“照顾”,一路上唐僧师徒四人恐怕要顺利得多。当然,如来的照顾也很精确,每到关键时刻,就会有救星出现。

观音很能领会如来的意图,—路上安排了一难又一难。即使到了西天,发现唐僧已经历了八十难,不合佛门的九九归真之数.还抓紧在其回程中安排了一难。真把取经人折腾了个够。

整个取经的过程,岂不都是如来操纵的!

 

 

比丘国王食小儿心肝延年是真的吗

 

唐僧师徒一行到比丘国,见家家门口有只鹅笼,笼里都养着男孩,不禁奇怪,一问才知道:原来国丈有个益寿延年的秘方献给国王,但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个小儿的心肝做药引,这些小孩就是选出来备用的药引。

千万别以为此事荒诞无稽。如果读者这样想,吴承恩就欲哭无泪了。以一千一百一十个小孩心肝做药引的事也许于史无征,但这类事吴承恩肯定经历过。因为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就曾流行过这类玩意,我们不防先看看国王患的什么病。

国王生病的起因,是由于三年前来了个小女子,形容娇俊,貌若观音,被国王宠幸在宫,不分昼夜,贪欢不已。结果弄得精神疲倦,饮食少进,命在须臾。这是什么病?典型的纵欲过度。

国丈为给国王治病,去十洲三岛采药,又须小儿心肝做药引,说这药有千年不老之功。这是什么药?壮阳药。“千年不老”四字已交待清楚。

纵欲过度是过去帝王的通病。

壮阳药是皇宫内流行的常备药。不仅常备,而且翻出花样配制新药。

吴承恩生活在明嘉靖年间。嘉靖皇帝好道——说穿了是好色,道家往往都以房中术取宠——常常躲在后宫“静修”。所谓“静修”,实际上就是纵情声色。一帮道士、无耻士大夫则千方百计为其搜集秘药,当时常用的有这么几种:

含真饼:即新生儿尚未啼哭时口中含的胎血。

秋石:即用童男小便烧炼出的一种盐类。

红铅:即用童女的第一次月经烧炼出的东西。

这些都是古代房中秘术。

据记载,为了取得足够的红铅,嘉靖皇帝在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和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两次从民间选八岁至十四岁幼女共四百六十人进宫。当时的百姓根本不可能想象到,这几百名女孩被选进宫,就是由于皇帝要用她们的第一次月经炼药。

这是有记载的两次,没有记载的呢?

又据记载,万历年问派往福建抽税的太监高某,听道土说,吃一千个小孩的脑子,阳具便可复生,于是便派人四出购买小孩杀人取脑。时间长了消息走漏出去,周围百姓无人肯将小儿出卖,高某便派人去外地偷小孩,终于激起民变。此后不久,又有一个术士叫孙太公,专在缙绅士大夫家走动。干什么?献媚药。他的媚药是怎么配的呢?原来是找来小男孩,调配一些热性药让他们喝下去。药性发作后,小男孩的阳具肿胀难忍,这时术士便割下小孩阳具,焙干后入药。据说这个叫孙太公的术士,前后杀了数十、上百个小孩。

这两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在万历年间,比吴承恩晚二、三十年。但吴承恩时代难道就不会有吗?

了解了吴承恩生活的年代的社会状况,我们对(西游记》中的故事也许会有更深一点的理解。就如比丘国这个故事,我们便不会认为是吴承恩的无稽之谈,而会把它看作是吴承恩批判社会瑰实的一支暗藏利箭。

 

 

《西游记》中昏君身边为什么总有道士

 

《西游记》写了不少在xx山xx洞占山为王的妖精,也写了不少潜进人间国度作怪的妖精。后一类妖精有的点明是道士,有的虽未说明但看起来也像道士,最典型的是车迟国的三名妖道(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和比丘国的鹿精变的老道士,国家已经完全为其控制,国王不过是傀儡而已。这些道士作恶多端,最后的下场当然不会好,都被孙悟空剿灭了事。

吴承恩恨道士吗?

目前还没有什么材料证明吴承恩与道士有仇,或与佛教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关系。他本人倒是与道士有过交往。在《西游记》里,他透露出的政治观点也是比较平和公允的“三教合一”的思想,这是当时读书人最普遍的认识。

那他为什么要在《西游记》中把批判、嘲讽的笔锋指向那些道土呢?

这和他所处时代的政治背景有关。

吴承恩主要生活在明代嘉靖年间。嘉靖皇帝正是历史上著名的任道昏君。这位在位四十五年的皇帝自即位不久,便无节制地宠信道士。最受宠信的一个道土叫邵元节,因为邵元节求雪灵验,嘉靖皇帝封他为“真人”,给二品薪俸。后来嘉靖生了个儿子,也把功劳记在邵元节身上,说邵元节祀祷有功,加封一品。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邵元节死去,嘉靖又开始宠信另一个道士陶仲文,而且在听了陶仲文一番话后,便想退居后宫,让太子去忙国事。而此时的太子虚岁才四岁。

当时有一个大臣冒死直谏,说皇帝所谓退回后宫休息调养,不过是要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吃什么金丹壮阳,纵情声色而已。皇帝恼羞成怒,下令把这位大臣关入狱中,囚禁至死。那个道土陶仲文向皇帝进献的秘方名为养生,实则就是房中春药。因为献药有功,得到的待遇也是非同小可:可以与皇上一起坐着谈话,如果分别告退,皇上必要送到门口握手告别。可别小看了这握手告别,这在现代司空见惯,但在古代,却是非常的特别的宠信和亲热。就是这位嘉靖皇帝,听信了道土的话,广纳嫔妃,据《明史》统计有嫔妃三十二人(不包括晚年的纳妃),在明朝各帝中数第一。而据野史载,他的嫔妃实际还不止这些,据说他死时,有妃三十人,嫔二十六人。

有这样的皇帝,政事必然昏庸。政事昏庸的近期影响就是大权旁落,产生权臣,严嵩这样的奸相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远期影响,吴承恩虽然没有看到,但作为一个思想敏锐的知识分子,他应该有一点预感——事实上,影响是相当严重的,嘉靖皇帝后的万历皇帝,荒淫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位名为四十八年,实则从万历十五年起就很少上朝。有人认为,明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就是在这两朝,而中国封建社会的走下坡路也正是在这一时期。

从吴承恩所主张的政治观点看,他是不信佛也不信道的。但对于佛道的实际存在也并不排斥,而是主张三教合一,任人唯贤,以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在他写《西游记》时,也许并没想到专门批评皇帝——他还不具备那种资格,也不具备那种勇气,但他头脑里始终有—个皇帝昏君恐怕也是事实,方便时便用笔锋刺一下,所以《西游记》里有十多个皇帝,大多数都有点昏,而昏得严重者,身边必有妖魔道士。

 

 

二郎神为什么不再被调用

 

天宫中天兵天将虽多,动辄十万,但真正能成为孙悟空对手的,大约只有二郎神。所以二郎神不到,天神天将便对孙悟空奈何不得。孙悟空第二次反下天宫,玉帝派人调来二郎神,二郎神与孙悟空战了个天昏地暗,虽然太上老君暗中偷袭将孙悟空捉拿,但功劳还应算是二郎神的。然而,孙悟空反出炼丹炉,再闹天宫时,玉皇大帝却不再调用二郎神,反而舍近求远向西方佛祖求助,这是为什么?

以玉皇大帝的身份向佛祖求助,无论如何是件丢面子的事。但如果考虑一下中国政治中的一些因素,玉皇大帝这样做恐怕倒更妥当些。

中国的每一个王朝,都要在内部闹出点乱子来。闹乱子的原因无非是争权、争宠、争位,而闹乱子的参加者却往往有皇亲国戚,所以历代帝王对亲戚都防范甚严,有时似乎是委以重任,其实骨子里却时时提防。

以明朝为例。明太祖朱元璋建国后立太子时曾一度犹豫。按照他的想法,是立办事风格、能力都很像他的四子朱棣为太子,而按照大臣们的建议,为保证宫廷秩序,只能立长子为太子。朱元璋考虑再三,采纳了大臣们的意见,为使众多的儿子不生异心,不得不牺牲他最喜爱的老四。然而,他的这一犹豫却种下了祸根。朱元璋死后,由于长子已经早死,按照封建规矩由长孙朱允炆即位,改元建文。但是朱棣却根本瞧不起这个侄儿,找个借口起兵从侄儿手中夺了皇位,自称永乐皇帝。

正因为朱棣以非法手段夺得了皇位,所以他也特别意识到防范非法手段的重要性。他上台以后,不仅规定了太子只能是长子,而且规定了其他皇子、驸马不得有任何治国治民的实际权力,到规定年龄就必须动身到自己的封地去,在那里可以尽情享乐,却不能干涉地方政务,没有特别诏书,不得回京。因此,自朱棣以后的整个明朝,做不了皇帝的那些龙子龙孙,就只能早早出京,绝大多数一辈子再没回过京城。

了解了这些,就能理解二郎神为什么不再被调用了。请西天佛祖帮个忙,无非是备礼致谢的事;如果让二郎神居功自傲,尾大不掉,赖在天宫不走,就麻烦了。

 

 

阿傩、伽叶何以敢公开索贿

 

唐僧师徒历经千山万水终于到了西天灵山,又听如来作了一番东土众生如何愚昧、孔氏之说如何不周的训示后,终于得到了“将我那三藏中,三十五部之内,各捡几卷与他,教他传流东土,永注洪恩”的准许。然而,就是在藏经阁里,师徒四人的信念受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

看守藏经宝阁的是阿傩和伽叶两位尊者,这两位在佛经中都大有名头,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中的两个,但在《西游记》里,事做得却不太漂亮。

他们公开向唐僧索贿。在书中说得较为婉转点,叫“要人事”。

唐僧可能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只是不断解释:路途遥远,不曾备得。孙悟空心直口快,嚷了起来:我们告如来去。

经是取到了,但却都是无字经。

取经人历经—十四年,行程十万八千里,从东土赶来取经,肩负着在东土传播佛法的重任,即便对如来而言,对灵山而言,也是何等庄重的事,灵山也未必天天有取经人来。但阿傩、伽叶竟敢当作儿戏。如果不是燃灯古佛派人追回,岂不是让唐僧四人白跑一趟!

而这一切,如来都是知道的,那些菩萨、罗汉也都知道。唐僧回头换经时,大家拱手相迎,笑道:“圣僧是换经来的?”如来不但不斥责阿傩、伽叶二人,反而讲了一通不能轻卖的道理。唐僧无法,只得把—只从东土捧来,当作饭碗的紫金钵盂交了出去:

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两个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通,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

二尊者复领四众,到珍楼宝阁之下,仍问唐僧要些人事。三藏无物奉承,即令沙僧取出紫金钵盂,双手奉上……那阿傩接了,但微微而笑。被那些管珍楼的力士,管香积的扈丁,看阁的尊者,你抹他脸,我扑他背,弹指的,扭唇的,一个个笑道:“不羞!不羞!需索取经的人事。”须臾,把脸皮都羞皱了,只是拿着钵盂不放。

到此时,取经的庄严神圣感没有了。如来只是一个大官商,阿傩、伽叶是他的七品门奴,经也成了交换或某种交易的筹码。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灵山上,毫不奇怪;而正因为是在灵山上发生的,才有特别的意义。

作者别有用心。

吴承恩并不信佛,只是既然选了个取经题材的《西游记》来写,就不能不将佛教当作正面描写的对象。在《西游记》里,他放开笔嘲讽了无道的昏君,作恶的妖精,对道教挖苦得更厉害。然而,佛教的正面形象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更不能代表他的观点。因此在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在灵山上上下下—团喜气的时候,他以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笔,给佛祖脸上抹上了大大的一团墨块,把所有的庄严、神圣都喜剧化了。

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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