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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西游记》陈《序》称“旧有《叙》”是指虞《序》吗
——虞集《西游记序》真伪考之一

 

小   序

 

清初,自称“奉道弟子”的汪象旭评点百回本《西游记》,撰著了一部《西游证道书》。就在这部《西游证道书》的卷首,汪象旭披露了一篇尾署为“天历己已翰林学士临川邵庵虞集撰”的《西游记》序言,题曰:“原序”。虞集的这篇《西游记序》,曾经在《西游记》研究史上发生过相当的影响。然而,这篇“原序”果真出于元人虞集之手吗?这是一个对《西游记》研究关系至巨的问题。如果虞《序》果真出于虞集之手,那么,毫无疑问,这应该是现存的一篇最早的《西游记》序言,这也就等于说,虞《序》是《西游记》研究历史上的有文字记载的源头,而《序》中的有关记载和论述,当然就具有无比的权威性;但是,如果这篇《序》不过是为后人所杜撰,那么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甚至要对有关《西游记》研究的许多重大问题都要来一个重新认识。问题是对于这篇序言,不但至今依然认识分歧;或疑其伪,或信其真;而且可说还没有进行细致而深入的研究,以致成为《西游记》研究中一桩悬而未决的公案。这里,笔者试图从一些富有特征性的不同角度,对这篇虞《序》的真伪作出考辨。

 

1.虞集《西游记序》的由来

 

明代金陵的唐氏世德堂,以其出版的《西游记》为现存最早百回本《西游记》而驰名稗坛。这本《西游记》也被称为世本。世本全称为《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刊刻于万历二十年(1592)时,无疑是《西游记》演变史上最重要的版本之一。世本《西游记》有一篇署名陈元之的《序》。陈元之何许人也?无考。孙楷第《日本东京所见小说书目》疑其为唐氏世德堂主人之化名,也有论者或疑其为活跃于当时稗坛的陈氏尺蠖斋。不管陈元之是谁,这篇《序》由于它撰写于“壬辰夏端四日”即万历二十年,对于《西游记》研究来说当然是一份极其难得的早期资料,它集中地反映了明代人对神怪小说《西游记》的许多问题的看法,真实地记录下了这部名著早期演变史上的某些历史。因此,这篇陈《序》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就在这篇《序》中,陈元之声称他还读到过一篇《西游记》的旧《叙》,並“聊为缀其轶《叙》叙之”,即移录和引述了该《叙》的一些观点,不过没有在世本上全文转载,以致失传。

但是,在陈元之《序》出世约五十年后的清初,小说园地出现了一本题名《西游证道书》的《西游记》新评本,评者为汪象旭。这本《西游证道书》对清代《西游记》版本的演变及《西游记》研究影响是很大的。别的不说,汪象旭在这本书中冠有一篇题署为“天历己已翰林学士临川邵庵虞集撰”的《西游记》“原序”。虞《序》首次声称《西游记》作者为长春真人邱处机。为此,不但在清代《西游记》研究园地引起了极大反响,而且影响之深远,以致一直到今天还有一些论者仍持此说。虞集的生卒年为公元1272—1348年。虞《序》撰写于“天历己已”即元文宗时,公元为1329年。这就是说,要比陈《序》早问世二百六十余年。因此,这篇虞《序》如果的确出于元初人虞集之手,不但陈元之《序》未免就有黯然失色之感,而且,甚至《西游记》演变史可能还得另写;相反,如果虞《序》並不是出于虞集之手,而仅仅是清初人汪象旭等人所假托,那么,陈《序》当然还保持着现存最早的《西游记》序言的权威地位。问题是要弄清虞《序》的真伪谈何容易!

这里,我们且从陈《序》所说的“旧有《叙》”这个问题着手,先作一番探讨。为研究方便,这里将虞《序》全文移录干下:

 

原序

余浮湛史馆,鹿鹿丹铅。一日,有衡岳紫琼道人持老友危敬夫手礼来谒,余与流连浃月。道人将归,乃出一帙示余曰:“此国初丘长春真君所纂《西游记》也,敢乞公一序以传”。余受而读之,见书中所载,乃唐玄奘法师取经事迹。夫取经不始于唐也,自汉迄梁咸有之。而后之玄奘为尤著。其所为跋涉险远,经历艰难,太宗“圣教”一《序》言之已悉,无俟后人赘陈。而余窃窥真君之旨,所言者在玄奘而意实不在玄奘,所纪者在取经而志实不在取经,特假此以喻大道耳。猿马金木乃吾身自具之阴阳,鬼魅妖邪亦人世应有之魔障,虽其书离奇浩汗,亡虑数十万言,而大要可以一言蔽之,曰:收放心而已。盖吾人作魔成佛皆由此心。此心放,则为妄心,妄心一起则能作魔,其纵横变化,无所不至,如心猿之称王称圣而闹天宫是也。此心收,则为真心,真心一见则能灭魔,其纵横变化,亦无所不至,如心猿之降妖缚怪而证佛果是也。然则同一心也,放之则其害如彼,收之则其功如此,其神妙非有加于前,而魔与佛则异矣。故学者但患放心之难收,不患正果之难就。真君之谆谆觉世,其大旨宁能外此哉。按真君在太祖时,曾遣侍臣刘仲禄万里访迎,以野服承圣问,促膝论道,一时大被宠眷,有《玄风庆会录》载之详矣。历朝以来,屡加封号。其所著诗词甚富,无一非见道之言。然未有如是书之鸿肆而灵幻者,宜紫琼道人之宝为枕秘也。乃俗儒不察,或等之齐谐稗乘之流,井蛙夏虫,何足深论。夫大《易》皆取象之文,《南华》多寓言之蕴,所由来尚矣。昔之善读书者,聆周兴铜性静心动之句而获长生,诵陆士衡山晖泽媚之词而悟大道,又何况是书之深切著明者哉。

天历己已翰林学士临川邵庵虞集撰

 

将虞《序》和陈《序》相对照,从中可发现一些什么问题呢?

 

2.陈《序》和自《序》的异同

 

首先给人一个强烈的印象是两《序》有许多明显的相同和类似之处。概而言之,至少有如下数端:

其一,两《序》在论述《西游记》的主要意义时,都是集中沿着“心”这个字来深入开掘,紧紧抓住“心”这个问题来反复阐发。陈《序》在论述“心”时,曾明确表明是转述旧《叙》的看法,《序》中说:“其《叙》以为:孙,狲也,以为心之神;马,马也,以为意之驰;八戒,其所戒八也,以为肝气之木;沙,流沙,以为肾气之水;三藏,藏神藏声藏气之三藏,以为郛郭之主;魔,魔,以为口耳鼻舌身意恐怖颠倒幻想之障。故魔以心生,亦以心摄。是故摄心以摄魔,摄魔以还理。还理以归之太初,即心无可摄,此其以为道之成耳”。意思是说《西游记》通过神魔故事的描写,来表现“摄心以摄魔,摄魔以还理”的哲理。这是因为“魔以心生,亦以心摄”之故,一个人若有“口耳鼻舌身意恐怖颠倒幻想之障”,那就要从“摄心”入手来克服和制止它,达到“道之成”的理想境界。陈《序》中转述旧《叙》所论的这一精神,显然与虞《序》所说之意完全相一致。虞《序》所说“猿马金木乃吾身自具之阴阳,鬼魅妖邪亦人世应有之魔障……(《西游记》)大要可以一言蔽之,曰:收放心而已。盖吾人作魔成佛皆由此心。此心放,则为妄心,妄心一起则能作魔,其纵横变化,无所不至,如心猿之称王称圣而闹天宫是也。此心收,则为真心,真心一见则能灭魔,其纵横变化,亦无所不至,如心猿之降妖缚怪而证佛果是也。然则同一心也,放之则其害如彼,收之则其功如此,其神妙非有加于前,而魔与佛则异矣。故学者但患放心之难收,不息正果之难就。真君之谆谆觉世,其大旨宁能外此哉”。虞《序》认为“放心”不“收”成“妄心”,而为魔,“妄心”一“收”成“真心”,即为佛。所以,虞《序》的“收放心”即等于陈《序》的“摄心”。追溯两《序》之本意则皆源自《孟子·告子》篇:“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它,求其放心而已矣”。

其二,两《序》在探讨《西游记》的总体特性时,显然都注意到《西游记》作者采用一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手法,因此这部作品可说是一部“寓言”。如虞《序》说:《西游记》“所言者在玄奘而意实不在玄奘,所纪者在取经而志实不在取经,特假此以喻大道耳”;以为作者运用的是意在言外的手法。所以,读者如要体会作品的意义,不能只从文字表面去寻求,而要从文字以外去追索。虞《序》认为这种手法並非作品作者所首创,而是“所由来尚矣”,並举实例说:“大《易》皆取象之文,《南华》多寓言之蕴”,它们都是《西游记》那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特性所由来的源头。陈《序》说得更干脆:《西游记》“其书直寓言者哉!”,把《西游记》直截了当地说成是“寓言”;同时,在解释立论根据以及作品手法的形成及其特征时,论述道:“彼以为大丹之数也,东生西成,故西以为纪。彼以为浊世不可以庄语也,故委蛇以浮世。委蛇不可以为教也,故微言以中道理”。同时,也同样认为这种手法並非作品作者所首创,而是从古代某些作家的作品和理论中受到启示所致,陈《序》说:“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谭言微中,亦可以解纷’;庄子曰:‘道在屎溺’。善乎立言。”虽与虞《序》举大《易》为例有异,陈《序》则举了司马迁的《史记·滑稽列传》来说明;但都提到庄子作品及其所论,则两《序》又皆相同。

其三,两《序》都以明确的语言,概括地评价了《西游记》的艺术审美特征;虽然从具体内容来说,两《序》或略有不同,但都能从富有特征性的角度,不带偏见地对作品作出了高度的赞颂,而且的确贴切地揭示了作品的创作实际。如陈《序》说:“余览其意近跅□(左足右也)滑稽之雄,危言漫衍之为也”;並说;“道之言不可以入俗也,故浪谑笑虐以恣肆。笑谑不可以见世也,故流连比类以明意。于是其言始参差而諔诡可观;谬悠荒唐,无端崖涯涘,而谭言微中”。而虞《序》的评价则更言简意赅,综合之,是三语:“离奇浩汗”,“鸿肆而灵幻”,“深切著明”。如果说:两者对比,陈《序》主要抓住诙谐滑稽来发挥,那么虞《序》则强调其“深切著明”来突出其与众不同;但同时,二者又都一样地肯定作品“离奇”“恣肆”、“谬悠荒唐”的独具一格的特点。

此外,两《序》都分别提到各自所序的《西游记》都有洋洋“数十万言”,这且先不去说它。就从以上三方面看,两《序》作者都慧眼独具地对《西游记》的思想艺术作出了明确而深切的评价。只是其中有些看法显然是受前人观点的启示,如以“心”立论,以及运用了寓言手法等等。这些相同和类似之处究竟是它们各自受古代作家作品的影响而来,还是系两《序》之间相互影响所形成,现在且先存而不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两《序》之所以有这许多重要的相同点,决不是出于偶然的巧合。问题是若从两《序》之间有那么一些相同这个角度看,陈《序》中所说的“旧有《叙》”是指虞《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样一来,我们若说陈《序》对《西游记》的那些重要评价,不过是沿袭虞《序》,拾取牙慧,又略有翻新而已,无疑也是顺理成章的。但是,问题並没有这么简单。为什么?因为这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且还不是主要方面。只要我们细读二《序》,就不难发现,除了以上说的共同点之外,还有不少重要的不同之点存在。这些不同之点的存在,使我们决不能简单地说陈《序》中提到的“旧有《叙》”即指虞《序》,一句话就了之;相反,情况还远为复杂。那么,这两篇《序》之间有哪些不同点呢?

其一,关于《西游记》的作者问题。陈《序》说:“《西游》一书,不知其何人所为。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国’,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又说:“唐光禄既购是书,奇之。益俾好事者为之订校,秩其卷目梓之,凡二十卷,数十万言有余,而充叙于余”。这里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陈元之写《序》时,手上有一本由世德堂主人(或本家)唐光禄购买来的《西游记》。这一本《西游记》虽引人称“奇”,使书商有兴趣为它出版,並找人订校和作序,但这本书上却并未署作者之名。这也並不奇怪,由于通俗小说在中国古代受人卑视,小说家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可言,因此明清时代的许多小说作者都不愿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公之于众,大多在他们自己的大著上署上什么什么主人、道人、散人、山人、才人、居士、教主、狂生、痴叟,或什么什么客、友、氏、子、翁等就了之,甚至还有干脆不署名的。又一是书店中同人也许是在社会上广泛流传着《西游记》出于某侯王国、或八公之徒、或王自制的说法。这就是说,当时文坛上传说《西游记》的撰写者与藩王府有着密切的关系,所谓“八公”,实际上也就是指藩王府的门客。令人奇怪的是这部《西游记》的撰写,怎么会与藩王府有这样密切的关系呢?看来不会是偶然的,显然是事出有因。这个因,今天我们似乎比较地明白了,即同八十年代在今江苏省淮安查证发现的吴承恩棺柩档板上有“荆府纪善射阳吴公之柩”十字的事实联在一起考虑,当会有所启发。以上就是陈《序》所透露的有关《西游记》作者的某些信息。归根到底是一句话,陈《序》或陈《序》中提到的旧《叙》都不知道《西游记》的作者是谁。

然而,虞《序》却完全不同,《序》中明确地写着:紫琼“道人将归,乃出一帙示余曰:‘此国初丘长春真君所纂《西游记》也,敢乞公一序以传’”,《序》中为此还介绍了邱处机的情况:“按真君在太祖时,曾遣侍臣刘仲禄万里访迎,以野服承圣问,促膝论道,一时大被宠眷,有《玄风庆会录》载之详矣。历朝以来,屡加封号。其所著诗词甚富,无一非见道之言。然未有如是书之鸿肆而灵幻者,宜紫琼道人之宝为枕秘也”。看来,汪象旭所以在《西游证道书》上重载虞《序》,其主要目的之一显然就是为证明和认定《西游记》作者是邱处机。应该说这个目的在相当程度上是达到了,因为它开创了有清一代《西游记》作者为邱长春说之先河。清代的其它《西游记》评本诸如《西游真诠》、《新说西游记》、《西游原旨》、《通易西游正旨》等莫不都沿袭《西游证道书》的说法,而认定《西游记》出于邱长春之手。因此,如果陈元之所序之《西游记》就是那本产生虞《序》的紫琼道人手中的《西游记》,陈《序》中还用说“《西游》一书,不知其何人所为”吗?还用得着东猜西测,写上什么“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国’;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之类的模棱两可的话吗?明明白白地简单署上“邱处机作”不就有根有据的吗?这显然是两《序》一个极大的不同。

其二,关于“旧有《叙》”的作者问题。陈《序》说:“旧有《叙》,余读一过。亦不著其姓氏作者之名,岂嫌其丘里之言与?”这里,非常明确地说明:这篇旧《叙》的作者亦没有署自己姓氏。《叙》作者为什么不署名呢?陈元之作了分析,认为《叙》作者或许是嫌自己所叙之书不过是一部“丘里之言”,即通俗小说,故虽在感情上审美上对它有所爱好,但因受正统文学观念的影响,内心里又有一种看不起小说的思想,所以不愿或不敢公开署上“尊姓大名”,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这篇《西游记叙》的著作权。但是,与陈《序》所述的情况完全不同,汪象旭所录之虞集“原序”,却明明白白的题着“大历己已翰林学士临川邵庵虞集撰”的字样。如果陈《序》说的“旧有《叙》”指的是虞《序》,何不直截写明,而要说什么“亦不著其姓氏作者之名”?两《序》既有这么大的明显不同,能说陈《序》说的旧《叙》即指虞《序》吗?

其三,关于小说观问题。虞《序》显然带有强烈的正统文学观念的偏见,与当时封建文坛排斥小说的社会地位一样,从根本上看不起通俗小说,他认为《西游记》决不是小说。所以他尖锐地指斥那些把《西游记》“等之齐谐稗乘之流”的人是“俗儒”,骂他们是毫无见识的“井蛙夏虫”,不足深论!这就很明显,《序》者是把《西游记》当作一部追求“正果”、“成佛”的宗教手册即“证道”之书来对待的。但是,陈《序》却完全不同。作者在《序》中曾假设轻视之语:“或曰:‘此东野之语,非君子所志。以为史则非信,以为子则非伦,以言道则近诬,吾为吾子之辱’”,笔下所勾勒出的“或曰”之人,完全是一副道学面孔,轻视《西游记》这样的小说著作,把小说当作不入流的歪门邪道,《序》作者就以此为的针锋相对地据理回驳道;“否!否!不然!子以为子之史皆信邪?子之子皆伦邪?子之子史皆中道邪?一有非信非伦,则子史之诬均。诬均则去此书非远,余何从而定之?故以大道观,皆非所宜有矣;以天地之大观,何所不有哉?……是故必兼存之后可,于是皆存焉”,认为子史不一定完全是真实的,“谬悠荒唐”的小说,正是天下无奇不有的表现,因此认为小说与经史可以並存。就这点来说,陈《序》作者显然是一位为通俗小说争取社会地位的辩护人和斗士。

因此,根据以上所述的三点看,陈《序》所说的“旧有《叙》”,又显然不是指虞集撰的《序》。问题还不仅如此,即使在两《序》完全相同的文字中,仔细分析,也还隐寓着极其复杂的现象,值得我们深思。这里先举一个显例,如两《序》都有“数十万言”一语,指的是各自所序的《西游记》。从字面上看,“数十万言”四字不是一模一样吗?但是,如果我们结合它们各自所指的《西游记》来分析,情况却又有所不同。陈《序》所说的“数十万言”,是指唐光禄所购的载有“旧”“《叙》”的那本《西游记》,那本《西游记》,我们虽然没有目见,但以该本为底本,经过“好事者”“订校”,並“秩其卷目”后“梓之”的“二十卷”的《西游记》即世本,却至今犹存。这部世本,实际上也就是现代通行的今本《西游记》的底本,今本与世本文字虽有一些变动,但它的确有“数十万言”,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因此,是符合实际的。至于虞《序》所说的“数十万言”,则是指虞集所序的那本《西游记》,也就是衡岳紫琼道人所“枕秘”的向虞集出示和介绍的“此国初丘长着真君所纂《西游记》也”的那一部。这部《西游记》,我们姑且称它为“邱本”罢。这部“邱本”究竟是怎么一个规模,撰写和出版于哪一年,我们都不清楚,因此,究竟是否有“数十万言”,我们也无法证明。但是,我们若换一个角度来分析,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就是“邱本”既然是邱处机所作,邱处机的时代却是清楚的。他生于公元1148年,卒于公元1227年,生活于南宋时期的北方。既然如此,我们要问:邱处机那个时代,他能写作出“数十万言”的长篇通俗小说《西游记》吗?我们的回答是:不仅邱处机写不出,不可能写出;而且那个时代的任何人都写不出,不可能写出。为什么?因为从历史发展的总体上来说,当时並不具备产生“数十万言”的长篇通俗小说的文化条件,也並未形成出现“数十万言”的《西游记》的文化背景。因此,虞《序》所称的邱处机作《西游记》有“数十万言”,虽在字面上与陈《序》所说的《西游记》有“数十万言”完全相同,实际上相同中恰恰体现着绝对的不可能相同。要么是“数十万言”一语有误,要么“数十万言”所指的《西游记》根本不是邱处机或邱处机时代的人所作。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可能呢?如果有材料证明情况不合上述二者,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就是虞《序》决不是元初人虞集所写,而是出于汪象旭等人的假托所误。对此,我们容后再论。

还可再举一个显例。如前所述,两《序》论《西游记》都着重于从“心”来开掘和阐发,並指出作家通过写“心”以实现和追求达到“道”的境界。但这个“道”又意味着什么呢?两《序》看法显然又绝不一样。虞《序》所认为的“假此以喻大道”的“大道”,指的是“成佛”、“正果”,所以他要尖锐批判那种把《西游记》“等之齐谐稗乘之流”的不足深论的“俗儒”,相反却强调他认为正确的道路:“昔之善读书者,聆周兴嗣性静心动之句而获长生,诵陆士衡山晖泽媚之词而悟大道”。这正是论者佛道合一的观念的一种反映。然而,陈《序》却不一样,他所理解的“此其以为道之成耳”的“大道”,却是针对社会政教而言的儒家之道,强调的是追求司马迁的“谭言微中”的效果,所以,《序》中说:“此其书直寓言者哉”;並又分析《西游记》作者的创作意图,指出“彼以为浊世不可以庄语也,……故微言以中道理”;最后归结到:这样做体现了“作者之心,傲世之意”。可知陈《序》所论之“道”是富有社会意义的,是针对着社会现实而言的,而与虞《序》所说的包含佛道合一思想的“大道”观完全不同。

 

3.陈《序》称“旧有《叙》”不是指虞《序》

 

所以,由上可见我们如果将两《序》之间不同点和相同点相比较的话,不同点是主要的,是根本性的,而相同点则是次要的。这样,我们就不妨写下如下的结论:如果虞《序》真是虞集所撰,那么,陈元之是极有可能读到此《序》的。虞《序》中说:紫琼道人出示《西游记》书时,明明提到“敢乞公一序以传”,很显然,虞集当时已是元代的文章名家,紫琼道人恳求虞集写序是在与虞集“流连浃月”以后,经过他充分观察而物色的对象,因而才提出撰序要求,目的无非是借重虞集的文坛地位,“一序以传”。所以,如果虞集写了《序》,《西游记》借它以流传,陈元之怎么会不看到呢?同时,如果陈元之《序》中所说的“旧有《叙》”指的是虞《序》,陈元之也绝对不会对该《序》作者是虞集这一点视而不见,何况虞《序》中还明确提到《西游记》作者是耶处机。退一步说,即使陈元之不同意这种意见,那么,当他写下“《西游》一书,不知其何人所为”和“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国,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时,添上一句“或曰出长春真人邱处机”亦未尝不可;当他写下“旧有《叙》,余读一过。亦不著其姓氏作者之名”时,也必然会考虑到与虞《序》最后所署“虞集撰”一语有矛盾,而应有所表示,甚至还可以展开争辩和驳论。他没有这样写,也没有这样做,可想而知,他在《序》中提到的那篇旧《叙》,决非虞集之《序》,而是另一篇别人所写,现已遗佚的《序》。

问题是这样一来,在汪象旭《西游证道书》卷首所突然出现的那篇所谓虞集《原序》,难道真像有的论者所认为的那样是久已湮没,直到清初才被注象旭所发现而介绍于世?否则,或像另有论者所提那样是汪象旭等后人所假托,而並非出虞集之手?当然,这二者固然都可使陈元之无法读到那篇《序》,但我们不能不考虑这两种意见所导出的后果距离又是多么的大:如果说,前者有导致邱处机可能是《西游记》作者的话,那么,后者则完全剥夺了邱处机的《西游记》著作权。这实际上都是由虞《序》的真伪所决定的。因此,虞集的那篇《序》究竟真伪如何,在《西游记》研究中真是关系至巨,值得我们去追本溯源地进一步加以探究。

现在,且让我们再从另一个视角,即邱处机写过《西游记》吗这一视角着手,来剖验一下虞《序》的真伪,因为虞《序》是提倡《西游记》邱作说的最早源头。

         本书篇目:

一、《西游记》是文艺小说而非科学著作

二、戏墨寓至理  幻笔抒奇思

三、巧构妙境出高格

四、呆子形象面面观

五、美猴王美在哪里

六、圣僧和愚氓的合影

七、阳本不可能是《西游记》祖本

八、《西游原旨》白文亦非《西游记》祖本

九、“大略堂《释厄传》古本”之谜寻解

十、《西游记》陈《序》称“旧有《叙》”是指虞《序》吗

十一、虞《序》倡《西游记》邱作说可信吗

十二、《西游证道书》“原序”是虞集所撰吗

十三、邱处机不是《西游记》作者

十四、陈元之并非《西游记》作者

十五、吴承恩永远活在人们心灵中

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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