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著作述略

 

  吴承恩是伟大的文学家。他一生的著作是很丰富的,但是,因为“家贫无子”,绝大部分已散佚了,流传至今的,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而已。现存的著作有驰名世界的神话小说《西游记》,还有一部他个人的诗文集《射阳先生稿》。另外,我们知道他写过一部短篇小说集《禹鼎志》,编辑过一部词集《花草新编》,但均已失传了。现将吴承恩的这些著作,包括已知书(篇)名的著作,简略概述如下:

 

一、《西游记》

 

  《西游记》是写孙悟空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唐僧取经本是我国历史上确有的事情,后来,人们逐步将这件事情神化了,并写成故事、话本、戏剧,从唐代到明代,在人民中间流传了几百年。吴承恩以他的卓越的文学才能,将这些故事进行总结、概括和再创造,写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洋洋八十余万言的百回本小说。这本书出版不久,就被列为明代四大奇书之一,现在仍然被我们目为我国四部古典名著之一。据苏兴同志考证,《西游记》为吴承恩中年所作,并估计,在吴承恩生前即有刻本行世。吴氏《西游记》问世后,版本日益增多,现在所知,明清两代有《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鼎锲京本全像西游记》、《鼎锲全相唐三藏西游释厄传》、《李卓吾批评西游记》、《西游证道书》、《西游真诠》、《新说西游记》、《西游原旨》、《通易西游正旨》、《西游记评注》等几种版本。

  现在,稍有点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西游记》的作者是淮安人吴承恩。但是,在六十年以前情况却不是这样的。从明代《西游记》成书到本世纪二十年代,其间三百多年,对于这本妇孺皆知的名著的真正作者是谁,竟然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中外文学史上罕见的现象。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西游记》这类志怪小说,在当时是属于不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只能供“村翁塾童笑资”,并不被人重视。第二,吴承恩当时社会地位不高,“名头”不大,而且刻本上也没有署上吴承恩的名字。现在人们所发现的《西游记》最早刻本,是明嘉、隆、万年间的金陵世德堂本,上面仅署“华阳洞天主人校”。所以,不了解内情的人是不容易知道吴承恩的。第三,被人们与另外一种同名书搞混了。元朝初年,有一个名叫邱处机的道士,别号叫长春真人,他曾跟随元太祖西征。事后,他的门人李志常写了一部记载他西行经历的书,书名也叫《西游记》。全书两卷,收入《道藏》之中。但是,这部书并非小说,而是记载风土人情,道路里程的纪行之书。它与唐僧取经故事渺不相涉,而且世间鲜有传本,很少有人知道其具体内容。吴承恩的《西游记》作于此后三百余年,当时即流传甚广。据记载,“里巷细人乐道之”,盛况是前所未有的。因此版本也逐渐增多,批评家也很多,什么悟一子、悟元子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竟有许多人认为是“证道之书,批评穿凿,谓吻合金丹大旨”。于是吴作《西游记》忽然一下子被人们当作邱处机的《西游记》。并有人将虞道园的序言加到吴作《西游记》的前面,尊为长春真人秘本。作者也为邱处机冒名顶替,以致将真正的作者吴承恩埋没了几百年。

  在此期间,也有一些人对这桩公案提出过怀疑。清乾隆年间的钱大昕跋《长春真人西游记》时,即认为《西游记》不是元人作品,而是出于明人之手。他说:“《长春真人西游记》二卷,其弟子李志常所述,于西域道理风俗,颇足资考证。而世鲜传本,予始于《道藏》抄得之。村俗小说有《唐三藏西游演义》,乃明人所作。萧山毛大可据《辍耕录》以为出丘处机之手,真郢书燕说矣。”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提出同样的看法,并记载了一个扶乩的故事:乩仙自称是邱处机,当人们问乩仙:“仙师书作于元初,其中祭赛国之锦衣卫,朱紫国之司礼监,灭法国之东城兵马司,唐太宗之大学上、翰林院、中书科皆同明制,何也?”结果乩仙词穷而退。但是,是明代何人所作?这些先生们也回答不出来。

  吴承恩的老家淮安,一直为吴承恩鸣不平。明、清以来,淮安文人学上相继著书,证明《西游记》出自吴承恩之手。天启年间淮人所修的《淮安府志》,去吴承恩逝世刚四十几年,其中就明确记载《西游记》为吴承恩所作。清代著名学者吴玉搢的《山阳志遗》、阮葵生的《茶余客话》以及丁宴的《石事记事续编》(以上三人均系淮安人),都据理力争。《茶余客话》卷二十一有一则云:“明郡志谓出射阳(吴承恩号射阳居士)之手,射阳去修志时未远,岂能以世俗通行之元人小说攘列已名?……现其中方言俚语,皆淮上之乡音街谈,巷弄市井妇孺皆解。而他方人读之不尽然,是则出淮人之手无疑。”但他仍然摆脱不了前人的影响,误认为吴承恩的《西游记》是以元人《西游记》为底本演义出来的,如“《三国志》本陈寿,演义则罗贯中”一样。最奇怪的是清初的《千顷堂书目》卷八中,虽编进“吴承恩《西游记》”一目,但却列入舆地类去。由于种种影响,乾隆年间新编的《山阳县志》,在《艺文志》中竟然不再列入《西游记》这一书目。此后,知道《西游记》出于吴承恩之手的人更是越来越少了。

  吴承恩的著作权得到社会公认,应该归功于鲁迅先生。鲁迅在本世纪二十年代初期写了一本《中国小说史略》,在其第十七篇中,根据《淮安府志》、《石亭记事续编》等史乘,精辟地论述了《西游记》为明人吴承恩所作,并明确指出,其情节是从玄奘取经故事演变而来的。此后,学术界就没有异说了,并在新出各种版本的《西游记》小说中,重新题写上光辉的名字“吴承恩”。目前,此书已被译成多种外文,流遍世界各国,成为世界文坛瑰宝,受到全世界人民的喜爱。

 

二、《射阳先生存稿》与《射阳文存》

 

  《射阳先生存稿》是吴承恩的诗文集。今知明刻本的《射阳先生存稿》中有陈文烛序和吴国荣跋。据序、跋及吴玉搢《山阳志遗》卷四,吴承恩死后,“绝世无继,手泽随亡”。吴承恩的一个朋友叫陆遥,收集了不少遗文。吴的表外孙丘度决心编刻存稿,于是“从亲交中遍索先生遗稿”,“得其友人马清溪、马竹泉所手录,又益以乡人所藏”,请吴国荣及吴承恩生前“忘年交”张以衷、蔡世卿相与校勘,“汇而刻之”,共分为四卷。据吴国荣讲,这个集子中所收人的文章,“庶几存十一于千百”,其余大部分作品,为因吴承恩家贫无子,散失殆尽了。陈文烛序作于万历十八年,吴国荣跋作千万历十七年。大约吴承恩死后不久即着手编辑此书,编成于万历十七年(1589),刻成于万历十八年(1590)。

  《射阳先生存稿》还有一篇李维桢的《吴射阳先生集选叙》。叙中说:“汝忠善吾郢人陈玉叔,玉叔行其集,盛有所称引。今勋卿丘公汝洪者,母夫人于汝忠为出礼称离孙。丘公念母而念母之舅氏,复搜玉叔未及录者,己,病其太繁,属不佞校删而为之叙”。据此叙,《射阳先生存稿》当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即前面所说万历十八年刻本。即所谓“玉叔行共集”者。另一个版本即李维桢的增删而定的本子。今传世的《射阳先生存稿》就是从这个本子来的。这个版本大约产生在万历四十年至四十三年。因为叙中称丘度为“勋卿”,“勋卿”即光禄寺卿,丘度的最后一个官职即光禄寺卿,并死于此任上。丘度卒于万历四十三年,故李叙应作此前不久。此后未见说有其他刻本。

  然而,这两种刻本流传极少,恐伯当时淮安人也很少有人收藏。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纂修的《淮安府志》,距刻本仅有十几年,在记载吴承恩的著作时,仅录“吴承恩  射阳集四册□卷。”书名没有说对,有几卷也不知道,似乎修志的人并没有能见到原书。清代淮安学者吴玉搢(1699—1774),非常推崇吴承恩,极力搜求吴承恩的著作。后来,很难见到的《射阳先生存稿》居然被他访求到手。他在《山阳志遗》卷四中说:“初得一抄本,纸墨已极渝敝。后陆续收到刻本四卷,并续集一卷。”有正集四卷,还有续集一卷,这大概是人们所知的最完备的本子。此后的淮安地方志中均按此说记载了。但是,此书似乎得而复失了,并没有流传下来,连当时他的族孙吴进也没有见到过。吴进(1714—1793)也是淮安的学者,受其族祖影响颇深,他也极力搜求吴承恩的著作。1737年他在海州友人家见到过,仓促未及抄录。三十年后,乾隆丁酉(1777年),他在老友金书传家案头上,见到一个《射阳先生存搞》残本,如获至宝,便从中抄录了十六篇文章,这就是后来的《射阳文存》的最初本子。民国初年,段朝端(1843-1925)在他所钞藏的吴进传本上,加上他所发现的一篇《淮郡文献志后序》。当时因为《射阳先生存稿》原书没有再发现过,这个十七篇的节本便显得极为珍贵了。1921 年,冒广生将这个本子定名为《射阳文存》刻入了《楚州丛书》。因此,《射阳文存》的内容,并没有超出《射阳先生存稿》的范围。

  自吴玉搢着到过《射阳先生存稿》四卷及《续集》一卷以后,似乎以后再没有人见到过这种书。到了1929年,研究吴承恩和考证《西游记》的风气盛行,原刻本的《射阳先生存搞》四卷本,忽然又从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中被发现。为了满足当时社会上的需要,便在《故宫周刊》第十二期至第五十三期上择要连载,并于1930年依原书铅印出版,分上下两册。然而,吴玉搢所谓有《续集》一卷,始终没有发现。后来,这个原刻本《射阳先生存稿》四卷,据说被运往台湾去了。从此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发现原刻本或其他早期刻本了。

  1957年,为了满足广大读者的需要,刘修业以1930年铅印本为底本,参照《故宫周刊》、《射阳文存》、《山阳艺文志》、《山阳志遗》等书,进行校订,并加进他所发现的两篇佚文,定名为《吴承恩诗文集》,由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全书一册四卷,第一卷为赋、骚、诗、颂;第二卷序;第三卷论、表、赞、杂著、志铭、诔、祭告文、跋、启;第四卷障词、词、曲。

  这是研究吴承恩的思想与生平的主要资料。此书于1959年又出了新一版。

  吴进《吴射阳遗集跋》云,吴承恩“诗向有别本”。似有单行吴承恩诗集,但至今没有发现,也许有过,现已失传了。今存吴玉搢《山阳耆旧诗》、丁宴《山阳诗征》等诗歌总集中,收有他的诗,但均未超出《射阳先生存稿》。

 

三、《禹鼎志》、《花草新编》及其他佚文

 

  《禹鼎志》是吴承恩的一部志怪短篇小说集,现巴亡佚。

  《射阳先生存稿》卷三中,收入了吴承恩自己所作的《禹鼎志序》一篇。海内外学者根据这篇序进行了研究,认为《禹鼎志》是一部传奇小说集,是仿照唐朝牛僧孺的《玄怪录》和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的体例而作的。全书卷帙不多,仅有“十数事”。其内容为志怪,但其写作目的虽“名为志怪,盖不专明鬼,时纪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许多研究者认为,《西游记》的写作目的也应该是如此的。

  《禹鼎志》是什么时候失传的,现在人们不得而知,淮安的各种版本地方志中均无记载。清末民国初淮安河下人王朝徵,写了一本《景潜庵随笔》,其中一则记载说,光绪甲辰(公元1904年),他与一个叫吴作梅的一同考上了秀才,因而得以到吴家去拜访。他在吴家看到了当年吴承恩的著书室“射阳簃”。吴作梅又拿出“先德所著《禹鼎志》原底本见示,为其家藏秘笈,而外间所罕见孤本”(此据《山阳河下园亭记补编》)。这件事情离现在已有八十来年时间。后来吴作梅“就馆江南,全家南迁”,故宅也售于他人,此书亦不知流落何处了。前几年,我在有关资料索引中获知,上海《新民晚报》1963年曾发表过《吴承恩〈禹鼎志〉的下落》一文。我立刻查询,原来消息来源也是熟悉王朝徵的人那儿,提供消息的人并未见过原书,只好恨恨了事。

  《花草新编》是吴承恩编纂的一部词集,此书也早已亡佚。淮安的地方志中也没有记载,直到民国年间编纂的《续纂山阳县志》卷十三《艺文》中,才补记上这一书名。解放后,上海图书馆曾购得《花草新编》残抄本三至五卷。《射阳先生存稿》卷二中,亦收有吴承恩所作《花草新编序》一篇。根据这篇序可知,编者对于“《草堂》大行,《花间》(《草堂》为《草堂诗余》,《花间》为《花间集》,均词集名)不显”,很有感触,所以“柬汰二集,合为一编……,故而以花草命编”。所选之词,“上溯开元(唐代中叶),下断至正(元代),会通铨择,录而藏之。”同时可以看出编者编选此书,体例严谨,抉择颇精。据刘修业的考证,现在世行陈耀文之《花草粹编》,即是在吴承恩的《花草新编》的基础上搞成的。

  淮安现代学者叶德均曾访求过《花草新编》。他在《〈西游记〉研究的资料》一文(已收入他的《戏曲小说丛考》一书中)中说:“他辑的《花草新编》,前尚有传钞本流传,段朝端在民国初年曾见之.著录于《续纂山阳县志》卷十三《艺文》。去年曾闻河下镇王某尚有藏本,访之亦无端倪。”叶德均此说,亦见于段朝端本人的著述。他于《椿花阁文集》(未刊)卷四中说,他在1919年春天,从淮安汪澄伯家访得《花草新编》一本,这本书“极厚,为百余叶,半叶九行,行十八字,虽行楷而古意可掬。每句旁识以小朱规,上下阕中隔大朱规,至为精审。奈触手即粉,叹惋弥日。”并说,其书“第一行《花草新编》卷之几”,次行“射阳吴承恩汝忠甫纂辑”。凡三卷:卷三中调,卷四卷五长调。前二卷已不存,后不知尚有若干卷。间附评语,如邓中斋《唐多令》“旅恨”后云:“邓中斋光荐为宋定遗老,耻居元代,故其词凄凉掩抑,有身世之悲。”因为此本“纸墨敝渝蠹蚀纠结,展读不易”,故未能钞录,仅于《续纂山阳县志》卷十三《艺文》中补录入此书名而已。此说与吴承恩的自序极为吻合。吴序说:“仍复批评,窃比于郑笺。……句度中分,庶咏歌之无误,菁英旁点,示警策之当知。” 1919年《射阳先生存稿》尚未被发现,段氏无从见到此序,足见段氏此说不诬。此书后亦不知去向,但此书与后来上海图书馆购入之书的卷数巧合,疑即为上海所购之书。此书中有编者评语,对于研究吴承恩的文艺思想,当是极为宝贵的资料。上说是70年前的事情。最近据淮安陈慎侗讲,解放初期曾于某家见过《花草新编》写本全部,陈慎侗认为的是吴承恩手笔,后来亦为外地书贾卷载而去,此事距今就更近了。

  吴承恩的佚文,应是现在世传存搞的十倍以至百倍。但是,由于早年散佚,人们无法知道还有哪些文章,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访求。解放后,刘修业从万表《玩鹿亭稿》中,得到吴承恩遗诗《赠鹿园万总戎》四首,又从厂市得遗墨一篇:《云湖画菊跋》;后来,苏兴同志获见吴承恩为一个叫沫湖的人书写了一只便面,为七律诗《金山寺》。其他只知篇目不见文章的,亦寥寥无几,附录如下;

  吴玉搢《山阳志遗》卷一所说的《西湖十园》小词。

  吴玉搢《山阳志遗》卷四所说的《射阳先生存稿》续集一卷。

  段朝端所说的《淮安路医学教授古逸先生传》。苏兴同志研究发现,《淮郡文献志》卷六中载有一段介绍古逸先生的小传,未署“射阳吴承恩撰”。看来这大概就是《淮安路医学教授古逸先生传》了。

  范以煦《淮壖小记》卷四所说的记载在陆氏族谱中的挽诗。

  另据苏兴同志研究,诗《秋兴》二首是依杜甫《秋兴》八首中的第二、三首原韵,理应也是八首,如果是,则尚缺六首。

  此外还有《丁忍庵行状》、沈坤祖父母墓志铭、《挽赵菊丛》、《寿蒋雪鹤》诗二首。

  以上这些知名的以及大量尚不知名的佚文,有待于继续发现。

 

  附记:

1982年以来,吴承恩的逸文又陆续发现四件,记述如下:-,《朱曰藩书诗歌字卷跋》,见《文物》1985年第10期;二,《十峰公像赞》,见《沙浦刘氏族谱》;三,《刘居士夫妇合葬墓志铭》,石碑1990年4月于江苏灌南发现;四,《黄庭坚书庾信〈题画屏风〉诗帖跋》。

 

  [本文原载《吴承恩逝世四百周年纪念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