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书    

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六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且不言天神围绕,大圣安歇。却说南海普陀落伽山观世音菩萨,自王母娘娘请赴蟠桃大会,与大徒弟惠岸行者,同登宝阁瑶池,见那席面残乱,虽有几位天仙,俱不就席,都在那里纷纷讲论。菩萨与众仙相见毕,众仙备言前事。菩萨道:既无盛会,汝等可跟贫僧去见玉帝。众仙随往。至通明殿前,早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等众迎着。菩萨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天师丘弘济,即入灵霄宝殿,启知宣入。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菩萨引众同入,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便问:蟠桃盛会如何?玉帝道:每年请会,喜喜欢欢,今年被妖猴作乱,朕心为此烦恼,故调十万天兵下界收伏。这一日不见回报,不知胜负如何。

菩萨闻言,即命惠岸行者道:速下天宫,到花果山,打探军情如何。如遇相敌,可就相助一功,务必的实回话。惠岸整整衣裙,执一条铁棍,架云离阙,径至山前。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惠岸立住,叫:把营门的天丁,烦你传报。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观音大徒弟惠岸,特来打探军情。李天王发下令旗,教放进来。见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下拜讫。李天王道:孩儿自那厢来?惠岸道:男随菩萨赴蟠桃会,菩萨见胜会荒凉,引众仙去见玉帝。玉帝备言父王等下界收伏妖猴,胜负未知,菩萨因命男到此打听虚实。天王正言昨日交战之事,说不了,只见辕门外有人来报道:那大圣引一群猴精,在外面叫战。四大天王与李天王商议出兵。木叉道:父王,男蒙菩萨吩咐,下来打探消息,就着战助。今不才愿往,看他怎么个大圣!天王道:孩儿,你须好生在意。

太子手轮铁棍,跳出辕门,高叫:那个是齐天大圣?大圣应声道:老孙便是。你是甚人,辄敢问我?木叉道:我乃李天王第二太子叉,观音菩萨徒弟惠岸是也。大圣道:你不在南海修行,却来此做甚?木叉道:我蒙师父差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大圣道:你敢说那等大话!且吃老孙一棒!木叉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立那半山中,辕门外,战经五六十合,惠岸不能迎敌,败阵而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安扎在洞门之外。木叉径入辕门,对天王气哈哈的,喘息未定道:“好大圣!着实神通广大!孩儿战不过,又败阵回来也!”李天王见了心惊,即命写表求助,便差大力鬼王与木叉太子上天启奏。

呈上表章。惠岸又见菩萨施礼。说了不能取手的消息,菩萨低头思忖。玉帝拆开表章,见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过十万天兵!李天王又来求助,却将那路神兵助之?”言未毕,观音合掌启奏:“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这猴。”玉帝道:“所举者何神?”菩萨道:“乃陛下令甥显圣二郎真君,现居灌洲灌江口。他昔日曾力诛六怪,又有梅山兄弟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奈他只是听调不听宣,陛下可降一道调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玉帝闻言,即传调兵的旨意,就差大力鬼王赍调。

那鬼王领了旨,驾云径至灌江口。不消半个时辰,直至真君之庙。早有把门的鬼判传报,二郎即与众兄弟,出门迎接旨意,焚香开读。旨意上云:

 

花果山妖猴齐天大圣作乱,搅乱蟠桃大会,见着十万天兵围山收伏,未曾得胜,今特调贤甥同义兄弟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除。成功之后,高升重赏。

 

真君大喜道:“天使请回,吾就去相助也。”鬼王回奏不题。

这真君即唤梅山六兄弟:乃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聚集同去。众兄弟俱忻然愿往。即点本部神兵,驾鹰牵犬,踏弩张弓,纵狂风,霎时过了东洋大海,径至花果山。见那天罗地网,密密层层,不能前进。因叫道:“吾乃二郎显圣真君,蒙玉帝调来,擒拿妖猴者,快开营门放行!”一时,各神层层传入。四大天王与李天王俱出辕门迎接,相见毕,问及胜败之事,天王将上项事备陈一遍。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只四围紧密,待我赌斗。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住立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切须与我照耀明白,勿教走了。”天王即依言排列阵去讫。

这真君领着四太尉、二将军,连本身七兄弟,出营挑战;众将紧守营盘,收拴了鹰犬。众草头神得令。真君直到那水帘洞外,见那一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蟠龙阵势;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真君道:“那泼猴,怎么称得起齐天之职?”小猴见了真君,急去报知。那猴王即掣金箍棒,整束衣冠甲履,腾出营门,睁睛观看,那真君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大圣见了,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乃敢大胆到此挑战?”真君喝道:“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我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你还不知死活!”大圣道:“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你这郎君小辈,我不打你,可急急回去,唤你四大天王出来。”真君闻言,大怒道:“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刀!”大圣举金箍棒劈手相迎。

他两个斗经三百馀合,不知胜负。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利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这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却就是昆仑顶上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諕得那马、流元帅,战兢兢,摇不得旌旗;崩、芭二将,虚怯怯,使不得刀剑。这阵上,康、张、姚、李、郭申、直健,传号令,撒放草头神,向他那水帘洞外,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可怜那些猴,抛戈弃甲,撇剑抛枪;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归洞的归洞。

大圣忽见本营中妖猴惊散,自觉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抽身就走。真君见赶上道:“那里走,趁早归降,饶你性命!”大圣不恋战,只得跑起,将近洞口,正撞着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一齐挡住道:“泼猴!那里走!”大圣慌了手脚,就把金箍棒捏做绣花针,藏在耳内,摇身一变,变作个麻雀儿,飞在树稍头钉住。那六兄弟,慌慌张张,前后寻觅不见,一齐吆喝道:“走了这猴精也!走了这猴精也!”

正嚷处,真君到了,问:“兄弟们,赶到那厢不见了?”众神道:“才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二郎圆睁凤目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儿,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饿鹰儿,抖开翅,飞将去扑打。大圣见了,搜的二翅飞起去,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嗛。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心中暗想道:“这猴狲必然下水去也。定变作鱼虾之类。等我再变变拿他。”果一变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等待片时,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飞禽,似青庄,毛片不青;似鹭鸶,顶上无缨;似老鹳,腿又不红:“想是二郎变化了等我哩!”急转头,打个花就走。二郎看见道:“打花的鱼儿,似鲤鱼,尾巴不红;似鳜鱼,花鳞不见;似黑鱼,头上无星;似鲂鱼,腮上无针。他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刷的啄一嘴。那大圣就撺出水中,一变,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因嗛他不着,他见水响中,见一条蛇撺出去,认得是大圣,急转身,又变做着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径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做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见他变得低贱,——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故此不去拢傍,即现原身,走将去,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躘踵。

那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伏在那里又变,变一座土地庙儿:大张着口,似个庙门;牙齿变做门扇,舌头变做菩萨,眼睛变做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竿。真君赶到崖下,不见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睁凤眼细看,见旗竿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猴狲了!他今又在那里哄我。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断是这畜生弄喧!他若哄我进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进去?等我掣拳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睛;若打了牙,捣了眼,却怎么是好?”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

真君前前后后乱赶,只见四太尉、二将军一齐拥至道:“兄长,拿住大圣了么?”真君笑道:“那猴儿才自变座庙宇哄我。我正要捣他窗棂,踢他门扇,他就纵一纵,又渺无踪迹。可怪!可怪!”众皆愕然,四望更无形影。真君道:“兄弟们在此看守巡逻,等我上去寻他。”急纵身驾云,起在半空。见那李天王高擎照妖镜,与哪吒住立云端。真君道:“天王,曾见那猴王么?”天王道:“不曾上来。我这里照着他哩。”真君把那睹变化,弄神通,拿群猴一事说毕,却道:“他变庙宇,正打处,就走了。”李天王闻言,又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的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个隐身法,走出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也。”二郎听说,即取神锋,回灌江口来赶。

却说那大圣已至灌江口,摇身一变,变作二郎的模样,按下云头,径入庙里。鬼判不能相认,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中间,点查香火:见李虎拜还的三牲,张龙许下的保福,赵甲求子的文书,钱丙告病的良愿。正看处,有人报:“又一个爷爷来了。”众鬼判急急观看,无不惊心。真君却道:“有个甚么齐天大圣,才来这里否?”众鬼判道:“不曾见甚么大圣,只有一个爷爷在里面查点哩。”真君撞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这真君即举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掣出那绣花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赶到前,对面相还。两个嚷嚷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且行且战,复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众,隄防愈紧。这康、张太尉等迎着真君,合心努力,把大圣围绕不题。

话表大力鬼王既调了真君与六兄弟提兵擒魔去后,却上界回奏。玉帝与观音、王母并众仙卿,正在灵霄殿讲话,道:“既是二郎已去赴战,这一日还不见回报。”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何如?”玉帝道:“言之有理。”即摆驾,同至南天门,开门遥观。只见众天丁布罗网,围住四面;李天王与哪吒,擎照妖镜,立在空中;真君把大圣围绕中间,纷纷赌斗哩。菩萨对老君说:“贫僧所举二郎神如何?果有神通,已把那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我如今助他一功,决拿住他也。”老君道:“菩萨将甚助他?”菩萨道:“我将那净瓶杨柳抛下去,打那猴头;即不能打死,也打个一跌,教二郎小圣,好去拿他。”老君道:“你这瓶是个磁器,倘打着他便好, 如打不着他的头,或撞着他的铁棒,却不打碎了?你且莫动手,等我助他一功。”菩萨道:“你有甚么兵器?”老君道:“有,有,有。”捋起衣袖,左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道:“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一名‘金钢琢’,又名‘金钢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他。早晚最可防身。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

话毕,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可可的着猴王头上一下。猴王只顾苦战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打中了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他睡倒在地,骂道:“这个亡犬!你不去妨家长,却来咬老孙!”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那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俱回灵霄殿。这下面四大天王与李天王诸神,俱收兵拔寨,近前向小圣贺喜,都道:“此小圣之功也!”小圣道:“此乃天尊洪福,众神威权,我何功之有?”康、张、姚、李道:“兄长,且押这厮去上界见玉帝。”真君道:“贤弟,汝等未受天箓,不得面见玉帝。教六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你们帅众在此搜山,搜净之后,仍回灌口。待我请了赏功,回来同乐。”四太尉、二将军,依言领诺。这真君与众即驾云头,唱凯歌,得胜朝天。不多时,到通明殿外。天师启奏道:“四大天王等众已捉了妖猴齐天大圣,来此听宣。”玉帝传旨,即命大力鬼王与天丁等众,押至斩妖台,将这厮碎剁其尸。

毕竟不知那猴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自《乾》而《姤》,自《姤》而《遁》,借后天全先天,已为天地神明不可得而窥测矣。但金丹之道,阴阳造化之道,必须洞晓阴阳,察明消息,知始始之,知终终之,方能一力成功。若不知阴阳变幻,消息相因,纵金丹到手,必至阳极而阴,《乾》而《姤》,《姤》而《遁》,《遁》而《否》,《否》而《观》,《观》而《剥》,《剥》而《坤》,金丹得而复失,何能完全大道乎?故此回叫人究明阴阳消息,随时而运用之,如提纲“观音赴会问原因,小圣施威降大圣。”是欲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也。“观”者,静观密察之谓;“音”者,阴阳消息之机。能观其机,而或顺或逆,抑阴扶阳,无不如意。此“观音”二字,不特为此回之眼目,而且为全部之线索。故西天取经,以观音起,以观音结,则知作佛成仙,惟在能观其天道耳。
  “观音自王母娘娘请赴蟠桃大会,与惠岸同登宝阁瑶池。”王母为老阴,属《坤》;惠岸为木,属《巽》,上《巽》下《坤》,卦爻图略为风地《观》。“见席面残乱,虽有几位天仙,俱不就席,都在那里纷纷讲论”,即天地不交,《否》之象也。“菩萨与众仙相见毕,众仙备言前事”,即言《姤》、《遁》之前事也;“菩萨与众仙至通明殿”,《乾》卦之象;“早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迎着”,仍榷遁》、《姤》之象。“时有太上老君在上”,《乾》阳在上也;“王母娘娘在后”,《坤》阴在下也。《乾》上《坤》下,卦爻图略为天地《否》。“菩萨引众同入,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此仙翁明明提出《乾》、《娠》、《遁》、《否》、《观》诸卦之象,叫人于此处观察体认耳。
  “菩萨问出乱蟠桃原由,即命惠岸速下天宫打探军情,可就相助一功,务必的实回话。”此中妙义,非人所识,惠岸为《巽》木,以《巽》木而下《乾》天,则为《姤》。阳极而阴,阴与阳争,犹如军情。打探军情,不亲见的阳极而阴之处,不谓观察的实。木叉为李天王二太子,为南海观音大徒弟,《巽》木下于天为《姤》,上于地为《观》,惠岸即上地之义。由《姤》而《观》,以《观》探《姤》,所谓《乾》遇《巽》时观月窟”也。“木叉要看他怎么个大圣”,以阴而遇阳也;“木叉高叫:‘那个是齐天大圣?’大圣应声道:‘老孙便是!”’,阴阳相见一叫一应,阳往阴来,两不相离也;“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是阳极而阴必生也;“木叉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合,败阵而走。对天王说道:‘大圣着实神通广大。”’败阵回来之由,天王心惊。此亲历身经,已打探到阴阳消息之的实处,已知先天之气神通广大,非可强制,而不得不惊。即《悟真篇》所谓“恍惚之中寻有象,青冥之内觅真精。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也。
  “惠岸见了菩萨,说了不能取胜消息,菩萨低头思忖”,神观之谓也;“玉帝拆开表章,见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过十万天兵”’,大观之谓也;“观音合掌启奏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这猴”,神观大观,两而合一,得于心而应于手,可不难伏矣。何则?先天之气,阳极而阴,阴极而阳,《泰》极而《否》,《否》极而《泰》,乃天道自然之常,亦人之无可如何者。然能静观密察,而得其消息,借阴济阳,则阴或有时而退,阳或有时而纯,尽人争以待天命,庶乎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故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显圣二郎为玉帝外甥,有梅山六弟兄、一千二百草头神,听调不听宣”者,何哉?“二郎”者,阴偶之数,从《坤》而出,故为《乾》天之外甥;当阳极之会,阴气当显,故曰显圣二郎。“梅山六弟兄”者,《坤》之初六也;一千二百草头神者,二六一十二,《坤》之六二、六三也。“草头神”者,蒙昧之象也。“听调不听宣”者,阴乃阳之所变,故曰调。“差大力鬼王賫调”者,大力《坤》阴之象。
  “二郎迎接旨意,大喜道:‘天使请回,吾就去相助。”’上天下地为《否》,阴气承天而动也。“二郎唤六弟兄,二将军聚集,即点本部神兵,纵狂风,径至花果山,见天罗地网密密层层,不能前进。”即《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阴气相连而进,其机未发,故不能前进也。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即《否》之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外君子而内小人,阴气暗藏,自下而上,不至消尽其阳而不止,大往小来,为祸最烈也。“叫天王使照妖镜,住立空中,休叫走了”者,自《否》而《剥》,剥极于上也。“真君领众神出营,在水帘洞外挑战,”即《否》之六三:包羞”。以阴居阳,不中不正,阴气犹未侵阳之象。然阴侵阳必有从来,非《泰》极时而阴不能侵。
  “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蟠龙阵势。”即《泰》之初九:“拔茅茹,征吉”。三阳在下,连类而进之象,志在外也。“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即《泰》之九二:“包荒.得尚于中行。”以阳刚而居柔中之位,泰中能以防否也。真君笑道:“这泼猴,怎么称得起齐天大圣之职”,即《泰》之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泰》极而《否》即来,阳盛而阴即生也。“大圣掣金箍棒腾出营门,笑道:“你是何方小将,乃敢大胆挑战?’真君笑道:‘我乃显圣二郎,今奉上命,特来擒你。’”即《泰》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泰》之已过,《否》斯来之,必有阴气承天而动,以伤其阳,如不戒而孚者。其曰:“你还不知死活”,是言不知戒惧,终必闭塞不通,转《泰》为《否》矣。“大圣道:‘我记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即《泰》之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柔顺居尊,虚己下贤,以阴求阳,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开《泰》之吉道也。然阴阳有循环之机,而《否》、《泰》有轮转之理,《泰》中藏《否》,阳内藏阴,二郎劈桃山,自《泰》而《否》,又势所必有也。
  “二郎变的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两手上下二卦,“三尖”上《乾》,“两刃”下《坤》,仍榷否》象。“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者,“否之匪人,不利君子”也。“大圣变的与二郎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棒,抵住二郎。”阴阳混一,内外交通,仍榷泰》象。“两个各施神通相斗”,《否》、《泰》相交之时也。“六弟兄撒放草头神,一齐掩杀,众猴惊散。”即《泰》之上六:“城复于隍,其命乱也。”《泰》极而《否》至,大往而小来矣。“大圣自觉心慌,收了法像,把棒变绣花针,藏于耳内,变化逃走。”即“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也。”然大圣变化上辟,而小圣变化上剥之;大圣变化下辟,而小圣变化下剥之。愈俭愈难,愈辟愈剥,总以上下不交,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故。
  所可异者,大圣变花鸨,二郎不敢扰,现出本相以弹打之。夫阴之能剥阳者,以其阴阳之气不交也,若阴阳气交,阴安得而剥阳?花鸨不拘驾凤鹰鸦,都与交群,是阴阳不拘,随高就低,退则可以自保,进则可以有为,二郎焉敢而拢之?不拢而现本相以弹打,是阴之剥阳于上也。然《剥》极于上,即反于《坤》。“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变作土地庙”,《剥》变为《坤》矣。“尾巴变旗竿在庙后”,《剥》极归《坤》,贞下起元,一阳来复,岂非尾巴在庙后乎?“二郎欲捣窗棂踢门扇”,小人剥庐也。小人剥庐而欲尽剥其阳,是自失其所覆,适以自剥其庐。此大圣使隐身法,去灌江口,变二郎之象,入二郎之庙,点察二郎香火之由来也。
  噫!二郎方欲剥孙之庙,大圣随即占杨之庙,以是知孙庙即杨庙,剥孙庙,正以剥杨庙,故曰:“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天王照见,告知二郎,是明告学人,不使阳之剥尽,留其余阳,顺而止之,以为返还大丹之本耳。《剥》之《彖传》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盖观天之道,还须执天之行,若空观而不行,则《剥》而《复》,《复》而《姤》,《姤》而复《剥》;《泰》而《否》,《否》而《泰》,《泰》而又《否》,先天之气何由收伏?何由而凝结?此老君不用观音净瓶助拿,而以金钢琢收伏之。“净瓶”者,清净无为之道;“金钢琢”者,中正有为之道。惟其中所以套诸物,惟其正可以早晚防身。盖金丹之道,以清净为体,以中正为用。“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打中天灵,跌了一跤。”执中精一,真空而含妙有,妙有而归真空,先天灵气,自不飞走。又“被二郎细犬照腿肚子上一口,扯了一跌”,阳极当以阴接之。“睡倒在地,爬不起来”,由《剥》而《复》,归根复命矣。“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仍榷剥》卦顺而止之义。
  噫!始而假阴剥真阳,既而借阴以伏阳,不得其假,则真者不见;不得其真,则假者不去。二郎变化,以假欺真,气之顺也;大圣变化,藏真顺假,法之逆也。不能神观大观者,则真为假所制,而真遂成假;能神观大观者,则假为真所化,而假亦化真。是二郎虽罪之魁,亦功之首。故天神都道,“此小圣之功也。”二郎道:“我何功之有?”则知提纲“小圣施威”者,小圣顺时而施也;大至被降者,大圣顺时而止也。施者自施,止者自止,一顺时,而收伏金丹妙用尽矣。非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者,而能若是乎?
  篇中千余言,历历说来,总归到“顺而止之”一句。这一句妙用,以之用于还丹,而还丹结;以之用于大丹,而大丹凝。还丹大丹皆藉此而成就矣。观察观到此处,则顿悟圆通,一灵妙有,先天之气自虚无凝结矣。此回仙翁一意双关,顺逆并写,非仅言其顺行之道,学者能于此回悟得透彻,则内外二事,可得其大半矣。
  诗曰:
  大观若也更神现,否泰盈虚怎得瞒。
  用九随时兼用六,执中精一结灵丹。

 

 

上一回     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