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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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八十八回      禅到玉华施法会   心猿木土授门人



  话说唐僧喜喜欢欢别了郡侯,在马上向行者道:“贤徒,这一场善果,尤胜似比丘国搭救儿童之功也。”行者道:“皆是他本人善念所感,我何功之有?”师徒们奔上大路。
  此时光景如梭,又值深秋之候。四众行够多时,又见城垣影影,长老举鞭遥指道:“悟空,你看那里又有一座城池,却不知是甚去处。”说不了,忽见树丛里走出一个老者,慌得唐僧滚鞍下马,上前道个问讯。那老者还礼道;“长老那方来的?”唐僧合掌道:“贫僧东土唐朝,差往雷音拜佛求经者,今至宝方,不知是甚去处,特问老施主指教。”那老者闻言,口称:“有道禅师,我这敝处乃天竺国下郡,地名玉华州。州中城主就是天竺皇帝之宗室,封为玉华王。此王甚贤,专敬僧道,重爱黎民。老禅师若去相见,必有重敬。”三藏谢了,那老者径穿树林而去。
  三藏才转身对徒弟备言前事,遂步至城边街道观看。原来那壁厢人家,做买做卖的,人烟凑集,生意亦甚茂盛。观其声音相貌,与中华无异。三藏吩咐:“徒弟们谨慎,切不可放肆。”那八戒低了头,沙僧掩着脸,惟行者搀着师父。两边人都来争看,齐声叫道:“我这里只有降龙伏虎的高僧,不曾见降猪伏猴的和尚。”八戒忍不住,把嘴一掬道:“你们可曾看见降猪王的和尚?”唬得满街上人跌跌爬爬,都向两边闪过。呆子低着头,只是笑。过了吊桥,入城门内,又见那满街上热闹繁华,果然是神州都邑。三藏暗喜道:“人言西域诸番,更不曾到此。细观此景,与我大唐何异!诚所谓极乐世界也!”又听得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处。行够多时,方到玉华国府。府门左右,有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三藏道:“徒弟,此间是府,等我进去,朝王验牒而行。你们都去客馆里坐下。我见了王,倘或赐斋,便来唤你等同享。”沙僧即把行李挑至馆中。那看馆人役见他们面貌丑陋,也不敢问他,只得让他坐下。
  却说三藏换了衣帽,拿了关文,径至王府前。早见引礼官迎着问道:“长老何来?”三藏道:“东土大唐差来,大雷音拜佛求经之僧,今到贵地,欲倒换关文,特来朝参千岁。”引礼官即为传奏。那王子果然贤达,即传旨召进。三藏至殿下施礼,王子请上殿赐坐。三藏将关文献上。王子看了,见有各国印信手押,也就欣然将宝印了,押了花字,付还三藏,问道:“国师长老,自你那大唐至此,历遍诸邦,共有几多路程?”三藏道:“贫僧也未记程途。但先年蒙观音菩萨在我王御前显身,曾留下《颂子》,言西方十万八千里。贫僧在路,已经过一十四遍寒暑矣。”王子笑道:“十四遍寒暑,即十四年了,想是途中有甚耽阁。”三藏道:“一言难尽!万蜇千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到得宝方。”那王子十分欢喜,即着典膳官备素斋款待。三藏起身启道:“贫僧有三个小徒在外等候,不敢领斋,但恐违误行程。”王子叫当殿官:“快去请长老三位徒弟,进府同斋。”
  当殿官随出外相请。都道:“未曾见。”有跟随的人道:“待客馆中坐着三个丑貌和尚,想必是也。”当殿官同众至馆中,即问看馆的道:“那个是大唐取经僧的高徒?我王有旨,请吃斋也。八戒正坐打盹,听见一个“斋”字,忍不住跳起来答道:“我们是。”当殿官一见,吓得战战兢兢,只得勉强奉请。行者三人即同入王府,当殿官先入启知。
  那王子举目,见那等丑恶,却也心中害怕。三藏合掌道:“千岁放心,顽徒虽是貌丑,却都心良。”八戒朝上唱个喏道:“贫僧问讯了。”王子愈觉心凉。三藏道:“顽徒都是山野中收来的,不会行礼,万望赦罪。”王子耐着惊恐,叫典膳官:“请众僧去暴纱亭吃斋。”三藏谢了恩,辞王下殿同至亭内。那典膳官带领众役调开桌椅,摆上斋来,师徒共享。
  却说那王子退殿进宫,宫中有三个小王子,见他面容改色,即问道“父王,今日有何惊恐?”王子道:“适才有东土差来取经的一个和尚倒换关文,却一表非凡,我留他吃斋,他说有徒弟在府前,我即命请。少时进来,见我不行大礼,打个问讯,我已不快。及抬头看时,一个个丑似妖魔,心中不觉惊骇,故此面容改色。”原来那三个小王子比众不同,一个个好武称强,便就伸拳掳袖道:“莫敢是那山里走来的妖精假装人像,待我们拿兵器出去看来!”
  那小王子,大的个拿一条齐眉棍,第二个轮一把九齿钯,第三个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纠纠的走出王府,吆喝道:“什么取经的和尚!在那里?”时有典膳官跪下道:“小王,他们在暴纱亭吃斋哩!”小王子不分好歹,闯将进去,喝道:“汝等是人是怪,快早说来,免得动手!”唬得三藏丢下饭碗,躬身答道:“贫僧乃唐朝来取经者,人也,非怪也。”小王子道:“你便还像个人,那三个丑的,断然是怪!”八戒只管吃饭不睬,沙僧与行者欠身道:“我等仅是人,面虽丑而心良,身虽粗而性善。汝三个俱是何人,却恁样海口轻狂?”旁有典膳等官道:“三位是我王之子小殿下。”八戒丢了碗道:“小殿下,各拿兵器怎么?莫是要与我们打哩?”
  二王子掣开步,双手举把便舞。八戒嘻嘻笑道:“你那钯,只好与我这钯做孙子罢了。”即揭衣,腰间取出钯来,幌一幌,金光万道;丢了解数,有瑞气干条。把个王子唬得手软筋麻,不敢舞弄。行者见大的个使一条齐眉棍,跳阿跳的,即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幌一幌,碗来粗细,丈二长短;着地下一捣,捣了有三尺深,竖在那里,笑道:“我把这棍子送你罢。”那王子即丢了自己棍去取那棒,双手尽力一拔,莫想得动分毫。第三个便撒起莽性,使乌油棒向前,被沙僧一手劈开,取出降妖宝杖,捻一捻,艳艳光生,纷纷霞亮。唬得那典膳等官一个个呆呆怔怔,口不能言。
  三个小王子一齐下拜道:“神师!神师!我等凡人不识,万望施展一番,我等好拜授也。”行者走近前,轻轻的把棒拿将起来,道:“这里窄狭,不好展手,等我跳在空中,要一路地你们看看。”即呼哨一声,脚踏着五色祥云,起在半空,把金箍棒丢开个撒花盖顶,黄龙转身,一上一下,左旋右转。起初时,人与棒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一天棒滚。八戒在底下喝声采,忍不住叫道:“等老猪也去耍耍来!”他即驾起风头,也到半空,丢开钯,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只听得呼呼风响。正使到热闹处,沙僧对长老道:“师父,也等老沙去操演操演。”你看地耸身一跳,轮着杖,也起在空中,只见瑞气氤氲,金光缥缈;双手使降妖杖,丢一个丹凤朝阳、饿虎扑食,紧迎慢挡,疾转忙撺。弟兄三个都在那半空中,一齐扬威耀武,这才是:


  真禅景象不凡同,大道缘由满太空。
  金木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


唬得那三个小王子跪在尘埃,暴纱亭大小人员,并王府里老王子,满城中一应人等,家家念佛磕头,户户拈香礼拜。果然是:


  见像归真度众生,人间作福享清平。
  从今果正菩提路,尽是参禅拜佛人。


他三个各逞神威,施展一回,按下祥云,把兵器收了,到唐僧面前问讯,谢了师恩,各各坐下。
  那三个小王子急回宫里,奏上老王道;:“父王万千之喜!适才可曾看见半空中舞弄么?”老王道:“我才见半空霞彩,在于宫院内同你母亲等众焚香礼拜,更不知是那里神仙降会也。”小王子道:“不是那里神仙,就是那取经僧三个丑徒弟。一个使铁棒,一个使钉钯,一个使宝杖,把我三个的兵器,比的通没有分毫。我们叫他使一路,他嫌地上窄狭,不好施展,就各驾云头起在空中跳耍,所以满天祥云瑞气。才然落下,都坐在暴纱亭里。做儿的十分欢喜,欲要拜他为师,学他手段,保护我邦。此诚莫大之功,不知父王以为何如?”老王闻言,信心从愿。
  当时父子四人不摆驾,不张盖,步行到暴纱亭。他四众收拾行李,欲进府辞谢起行。忽见玉华王父子上亭来倒身下拜,慌得长老扑地行礼,行者等闪过旁边,微微冷笑。他父子拜毕,请四众进府堂上坐。一老王起身道:“唐老师父,孤有一事奉求,不知三位高徒可能容否?”三藏道:“但凭千岁吩咐。”老王道:“孤先见列位时,只以为唐朝远来行脚僧。肉眼凡胎,多致轻亵。适见老师三位高徒起舞在空,方知是仙佛临凡。孤三个犬子,一生好弄武艺,今谨发虔心,欲拜为门徒,学些武艺。万望老师开天地之心,传度小儿,必以倾城之资奉谢。”行者闻言,呵呵笑道:“你这殿下好不会事?我等出家人,巴不得要传几个徒弟。你令郎既有从善之心,切不可说起分毫之利,但只以情相处足矣。”王子闻言,十分欢喜,随命大排筵宴,就在本府正堂摆列,一壁厢歌舞吹弹,撮弄演戏。他师徒们尽乐一日,直到天晚。散了酒席,即在暴纱亭铺设床帏安宿。一宵晚景已过。
  明早,那老王父子又来相见,昨日还是王礼,今日就行师礼。那三个小王子对行者、八戒、沙僧当面叩头,拜问道:“尊师之兵器,还借与弟子们看看。”八戒、沙僧闻言,欣然将钯、杖取出,二王子与三王子跳起去便拿,就如蜻蜓撼石柱,一个个挣得红头赤睑,莫想拿动半分毫。大王子见了,叫道:“兄弟,莫费力了!师父的兵器,俱是神器,不知有多少重哩!”八戒笑道:“我的钯也没多重,只有一藏之数,连柄五千零四十八斤。”三王子问沙僧道:“师父,宝杖多重?”沙僧笑道:“也是五千零四十八斤。”大王子求行者的金箍棒看,行者去耳朵里取出一个针儿来,迎风一晃.就有碗来粗细,直直的竖立面前。众人见了,都皆惊俱。三个小王子礼拜道:“猪师、沙师兵器俱随身带在衣下,孙师为何自耳中取出?”见风即长何也?行者笑道:“你不知,我这棒不是凡间之物,这棒是:


  神禹当年亲手设,安置东洋镇海阙。
  老孙有分取将来,变化无穷随口诀。
  他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或粗或细能生灭。
  沌时传流直到今,原来不是凡间铁。”


那王子听言,个个恭信顶礼。三人向前,虔心求授。行者道:“你三人不知学那般武艺?”王子道:“使棍的就学棍,使钯的就学钯,使杖的就学杖。”行者笑道:“教便也容易,只是你等无力量,使不得我们的兵器,恐学之不精,如‘画虎不成反类狗’也。汝等既有诚心,可焚香来拜了天地,我先传你些神力,然后可授武艺。”三个小王子闻言,满心欢喜,即便亲抬香案,沐手焚香,朝天礼拜,拜毕,请师传法。行者转下身来,对唐僧行礼道:“告尊师,恕弟子之罪。今贤王三子投拜我等,欲学武艺。彼既为我等之徒弟,即为我师之徒孙也。谨禀过我师,庶好传受。”八戒、沙僧见行者行礼,也即转身朝三藏磕头道:“望师父高坐法位,让我两个各招个徒弟耍耍,也是西方路上之忆念。”三藏欣然应允。
  行者才叫三个王子,就在暴纱亭后静室之间,画了罡斗,叫三人都俯伏在内,一个个瞑目宁神。这里暗念真言,将仙气吹入他腹中,把元神收归本舍,传与口诀,各授得万千之膂力,却像个脱胎换骨之法。运转了子午周天火候,那三个小王子方才苏醒,一齐爬将起来,抹抹脸,精神抖擞,一个个骨壮筋强,大王子就拿得金箍棒,二王子就轮得九齿钯,三王子就举得降妖杖。老王见了,欢喜不胜,又排素宴,启谢他师徒。就在筵前各传各授:学棍的演根,学钯的演钯,学杖的演杖。虽然打几个转身,丢几般解数,终是有些吃力。走一路,便喘气嘘嘘,不能耐久。盖他那兵器都有变化通神之妙,此等终是凡夫,岂能遽及?
  当日散了筵宴。次日,三个王子又来称谢道:“感蒙神师授赐了膂力,纵然轮得师的兵器,只是转换艰难,意欲命匠依神师兵器式样,减削斤两,打造一般,未知师父肯容否?”八戒道:“说得有理。我们的器械,一则你们使不得,二则我们要护法降魔,正该另造另造。”王子随即宣召铁匠,买办钢铁万斤,就在王府内院搭厂支炉铸造。先一日将钢铁炼熟,次日请行者三人将金箍棒、九齿钯、降妖杖都取出,放在蓬厂之间,看样造作。遂此昼夜不收。
  噫!这兵器原是他们随身之宝,一刻不可离者,今放在厂中几日,那霞光有万道冲天,瑞气有千条罩地。其时有一妖精,离城只有七十里远近,山唤豹头山,洞唤虎口洞。夜坐之间,忽见霞光瑞气,即驾云来看,见光彩出自王府之内,即按下云头,近前观看,乃是三般兵器放光。妖精又喜又爱,道:“好宝贝!好宝贝!这是甚人用的,今放在此?也是我的缘法,拿了去呀!”他即弄起威风,将三般兵器一股收之,径转本洞。正是:


  道不须臾离,可离非道也。
  神兵尽港空,枉费参修者。


  毕竟不知怎生寻得兵器,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修道者,必内积阴德,外施普济,方是道高德重,圣贤体用。然普济之道,是阐扬圣教,传续道脉之事,苟未到禅性稳定之时,而不可传人;不遇真正诚信之士,亦未可轻传。故此回合下二回,皆明师徒接受之邪正,使为师者,不得妄泄天机,失之匪人;求师者,不得妄贪天宝,误入旁门,须宜谨慎,以免祸患也。
  篇首“唐僧别了郡侯,对行者道:‘这一场善果,胜似比丘国搭救小儿之功。’行者道:‘皆是本人善念,我何功之有?’”是明示金丹大道,遇人不传秘天宝,传之匪人泄天机。若遇至人,不得不传耳。独是传道乃成人之事,未能成己,焉能成物?若未到了性之后,中无把柄,则应世接物,易足以败乱吾道,不但不能成物,而且有以妨己。
  唐僧师徒到玉华州,是已明心见性,了得玉液还丹之道。玉华州,为天竺国下郡。“玉华”者,柔净之花,性之谓。“天竺”者,天为二人,竺为两个,阴阳合一,命之谓。了性为玉液还丹,了命为金液大丹。唐僧到玉华州,是已得玉液还丹,虽未得金液大丹,而禅性如明镜止水,把柄在手,已到有宝之地,可以应世接物,不动不摇,不妨施法会而度群迷矣。学者若不将此处分解个明白,是只知有降龙伏虎的高僧,不曾见降猪伏猴的和尚也。
  盖猪猴即龙虎,龙虎即猪猴,不知猪猴,焉知龙虎?八戒为木母,属东,为青龙,性也。行者为金公,属西,为白虎,命也。降猪伏猴者,即是降龙伏虎。降得真龙,伏得真虎,即是尽性至命,金丹之全能。不知此中真味,便是后文豹头山虎口洞之老妖,而何法会之有?其界甚清,读者须要细玩,不可忽略。故“八戒道;‘你们可曾见降猪王的和尚’。慌得满街人,跌跌爬爬,都往两边闪过。”降猪即是降龙,了性玉液之事,以见不特金液大丹人不易识,即玉液还丹一经说破,凡夫闻之亦必惊疑。“呆子低着头只是笑”,是写其下士闻之,大笑去之也。
  噫!玉液还丹岂易得哉?必要经过十四年之寒暑,走过十万八千之路途,万折千魔,多少苦楚,方能得之。苟非遇出世丈夫,信心男子,认得真假者,安可传也?你看当殿官,去请三徒,慌得战战兢兢,王子见那等丑恶,却也心中害怕。三藏道:“千岁放心,顽徒虽是貌丑,却都心良”,是写肉眼凡胎,不识真假.纵能尊师敬友,专在礼貌上打点,不从本心处用诚,便是不肯深信,未可语道之时。
  请四僧去暴纱亭吃斋,岂是尊隆师友之礼乎?“暴”者,粗率之意;“妙”者,轻薄之谓:“亭”者,观瞻之处。言粗率轻薄,徒取外之观瞻,以是为礼,其心之怠慢可知。苟于此而显露圭角,便是传之匪人,妄泄天机矣。三小王子各持兵器,出府打怪,是已有除邪扶正之志者,而三僧各露兵器以善诱之,三个小王一齐跪下,认得神师,自悔不识,即求拜授。此一经指引失其自美,而知犹有至美者在,已在可教之列,故不妨大展经纶,使迷者心说而诚服,倾心而受教也。
  “行者驾五色祥云,起在半空,把金箍棒丢开个撒花盖顶,黄龙翻身,一上一下,左旋右转,起初人与律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一天棒滚。”“五色云起在半空”者,五气朝元也;“棒丢撒花盖顶”者,三花聚项也;“黄龙翻身”者,执中用权也;“一上一下”者,乾坤鼎器也;“左旋右转”者,乌兔药物也;“起初人与棒似锦上添花”者,攒簇五行也;“次后不见人,只见一天棒滚”者,浑然一气也。此开剖先天一气之运用,执中精一之妙道也。
  “八戒驾起风头,半空中丢开钯,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此五行一阴一阳,顺生顺成,一气流行之造化也。三为木,天三生水,地八成之;四为金,地四生金,天九成之;五为土,天五生土,地十成之;六为水,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七为火,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此分解《河图》上下前后左右,五行阴阳之全数,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沙僧轮着杖,也起在空中,只见瑞气絪緼,金光缥缈,宝杖丢一个丹凤朝阳、饿虎扑食,紧迎慢挡,急转忙撺”沙僧宝杖为中央真土,黄中通理也。土具五行而生万物,故瑞气絪緼,金光缥缈也;其用也能调水火而和金木,故丢个丹凤朝阳、饿虎扑食也;上无定位,分位四季,故紧迎慢挡、急转忙撺也。
  “三个都在半空中扬威耀武”,五行攒簇,和合四象,太极之象。诗云。“真禅景象不凡同,大道缘由满太空。”言真禅之法,与二乘顽空禅学大不相同,乃为真空,真空不空,为大道之因由,即佛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也。“金水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言真禅之法,有金木相并,戊已成全之理,而非空空无为之道也。提纲所谓“禅到玉华施法会”,即此法会欤!金丹大道已明明露出,其谓禅者,亦因末及煅炼,则谓之禅,观于“金木、刀圭”字样,可知非一禅而已。施展出此等手段,一切迷徒可知道之至尊至贵,  ,至深,不敢以粗率轻薄外之观瞻为事,而诚心受教矣。
  “三个小王跪在尘埃,大小官员,王府老小,满城一应人家,念佛磕头,老王子步行到暴纱亭,扑的行礼,以为仙佛临凡,谨发虔心,愿受教诲。”此信服已深,一无所疑,内恭外敬,事之如仙佛,奉之如神明,而不拘于礼貌者。放行者道:“你令郎既有从善之心,切不可说起分毫之利,只以情相处足矣。”正所谓至人传,匪人万两金不换。所可异者,暴纱事非尊师之礼,又奚必在暴纱亭铺设床帏,使四众安宿乎?行者已有言矣,“既有从善之心,切不可说起分毫之利”。盖真正有道之士,只取其心,不取其礼,心不诚,虽礼貌盛而亦未可以授道;心若诚,虽礼貌衰而亦何妨以度引。暴纱亭安宿,正以示取心而不取礼也。独是金丹大道,至易而至难,最简而最细,极近而极深,与造化争权,与阴阳相战,在生死关口上作活计,天地根本上量权衡。若空手猾拳,一无所恃,性命焉能为我所得?是必有把柄焉!
  盖作仙佛事业,必用仙佛神器,若以凡夫而用神器,如何动得分毫,是非有神力者不能。钉钯宝杖俱重五千四十八斤,皆合一藏之数。丹经所云“五千四十八黄道,正合一部大藏经”者是也。惟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为《乾·九五》刚健中正,纯粹至精之物,而不拘于藏数者,以其变化无穷,而非可以数计。诗中“神禹亲手设,混沌传流直到今”,以见执中精一之理,乃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圣圣相传,一定不易之道。此等兵器,岂愚夫愚妇无力量者所能拿起乎?不但金箍棒拿不起,即钉钯宝杖亦拿不起,总以明了性了命皆要神兵,拿了性了命之神兵者,皆要神力。故行者道:“教便容易,只是你们无力量,使不得我们兵器,我先传你些神力,然后可授武艺。”噫!法容易而神兵难,神兵容易而力量更难,若无力量神兵难拿,若无神兵法于何施?此先传神力,后授武艺,所不容已者。
  “暴纱亭后,静室之间,画了罡斗,叫俯伏在内”者,去粗率轻薄之气,以安静为宅舍也。“一个个瞑目宁神”者,以宁神为基址也。“暗念真言”者,以念真为要着也。“将仙气吹入腹中”者,以志气而壮内也。“把元神收归本舍”者,以收归元神为根本也。“传与口诀”,即此是口诀,而此中之外,别无口诀。“各授万千之膂力”,即此是膂力,此中之外,别无膂力。果有能依此等口诀,以养力量,勇猛向……,而从前之懦柔畏逡之气,俱化于无有,岂不是脱胎换骨?、。。小王子如梦初醒,一个个骨壮筋强,三般兵器俱拿得也。然既授之以神兵,而使照样另造,又何以拿不动,而减消斤两乎?学者若以三僧吝惜猜之,大错!大错!盖口诀须用师授,而神兵还要自造。神兵者,自己防身之慧器,师自有师之慧器,徒自有徒之慧器,只可照样而造作,不能取原物而交代者。故八戒道:“我们的器械,一则你使不得,二则我们要护法降魔,正该另造。”言下分明,何等醒人。
  吁!禅到玉华不得不施法而度迷,若接得其人,不可不退藏而自谨。盖慧器为护法之物,防身之宝,一刻而不可少离者。若一有离,即为好奇者所窃取。三宝放于蓬厂之间,昼夜不收,是何世界,招来豹头虎口之妖,一把收去也宜矣。结云:“道不须臾离,可离非道也。神兵尽落空,枉费参修者。”可谓千古修行者之一戒。
  诗曰:
  玉液还月谁得知,知之可作度人师。
  轻传妄泄遭天谴,大法何容慢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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