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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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八十九回       黄狮精虚设钉钯会    金木土计闹豹头山



  却说那院中几个铁匠,因连日辛苦,夜间俱自睡了;及天明起来,蓬下不见了三般兵器,一个个呆怔神惊,四下寻找。只见那三个王子出宫来看,那铁匠一齐磕头道:“小主呵!神师的三般兵器都不知那里去了!”小王子听言,心惊道:“想是师父今夜收拾去了。”急奔暴纱亭,忍不住叫道:“师父还睡哩!”沙僧道:“起来了。”即将房门开了。王子进里看时,不见兵器,慌慌张张问道:“师父的兵器都收来了?”行者跳起道:“不曾收呵!”王子道:“三般兵器今夜都不见了。”八戒连忙爬起道:“我的钯在么?”小王道:“适才我等出来,只见众人前后找寻不见,弟子恐是师父收了,却才来问。老师的宝贝俱是能长能消,想必藏在身边哄弟子哩!”行者道:“委的未收。都寻去来。”
  随至院中蓬下,果然不见踪影。八戒道:“定是这伙铁匠偷了。快拿出来!略迟了些儿,就都打死!打死!”那铁匠慌得磕头滴泪道:“爷爷,我们连日辛苦,夜间睡着,及至天明起来,遂不见了。我等乃一概凡人,怎么拿得动?望爷爷饶命。”行者无语,暗恨道:“还是我们的不是。既然看了式样,就该收在身边,怎么却丢放在此!那宝贝霞彩光生,想是惊动什么歹人,今夜窃去也。”八戒不信,道:“哥哥,这般个太平境界,又不是旷野深山,怎得个歹人来?定是铁匠欺心。他见我们的兵器光彩,认得是三件宝贝,连夜走出王府,伙些人来偷出去了。拿过来打呀!打呀!”众匠只是叩头发誓。
  正嚷处,只见老王子出来,问及前事,沉吟半响道:“神师兵器本不同凡,就有百十余人,也弄他不动;况孤在此城,今已五代,不是大胆海口,孤也颇有个贤名在外;这城中军民匠作人等,也颇惧孤之法度,断是不敢欺心,望神师再思可矣。”行者笑道:“不用再思,也不须苦赖铁匠。我问殿下:你这州城四面可有什么山林妖怪?”王子道:“神师此问,甚是有理。孤这州城之北,有一座豹头山,山中有一个虎口洞。往往人言洞内有仙,又言有虎狼妖怪。孤未曾访得端的,不知果是何物。”行者笑道:“不消讲了,定是那方歹人偷将去了。”叫:“八戒,沙僧,你都在此保着师父,等老孙寻访去来。”
  他呼哨一声,形影不见,早跨到豹头山,径上山峰观看,果然有些妖气。行者正看时,忽听得山背后有人言语,急回头一看,乃两个狼头妖怪,朗朗的说着话,向西北上走。行者揣道:“这定是巡山的怪物,等老孙跟他去听听,看他说些甚的。”即捏诀咒摇身一变,变做个蝴蝶儿。展开翅,翩翩翻翻,赶上去,飞在那个妖精头上。忽听得那妖叫道:“二哥,我大王连日侥幸:前月里得了一个美人儿,在洞内盘桓,十分快乐;昨夜里又得了三般兵器,果然是无价之宝。明朝开宴庆‘钉钯会’哩!我们都有受用。”这个道:“我们也有些侥幸,拿这二十两银子买猪羊去。如今到了乾方集上,先吃几壶酒儿,把东西开个花帐儿,落他二三两银子,买件绵衣过寒,却不是好。”两个怪说说笑笑的,上大路急走如飞。行者听得要庆“钉钯会”,心中暗喜,想要打杀他,手中又无兵器。他即飞向前,现了本相,在路口站立定。那怪看看走到身边,被他一口法唾喷将去,念一声“唵吽咤唎”,即使个定身法,把两个狼头精直挺挺双脚站住。又将他扳倒,揭衣搜检,果是有二十两银子,着一条搭包儿扎在腰间裙带上,又各挂着一个粉牌儿,一个上写着‘习钻古怪”,一个上写着‘古怪刁钻”。
  大圣取了他银子,解了他牌儿,返云头,回至州城,”到王府中见了王子、唐僧,具言前事。八戒笑道;“想是老猪的宝贝霞彩光明,所以买猪羊治筵席庆贺哩。但如今怎得他来?”行者道:“我兄弟三个俱去。这银子是买办猪羊的,且拿来赏了匠人,叫殿下寻几个猪羊。八戒,你变做刁钻古怪,我变做古怪刁钻,沙僧装做个贩猪羊的客人,走进那虎口洞里,得便处,各人拿了兵器,打绝那妖邪,回来却收拾走路。”沙僧笑道:“妙!妙!妙!快去快去!”老王果依此计,即叫管事的买办了猪羊。
  他三人辞了师父,在城外大显神通。八戒道:“哥哥,我未曾看见那刁钻古怪,怎生变得他的模样?”行者道:“我记得他的模样,你站下,等我教你变。”那呆子真个口里念咒,行者吹口仙气,霎时就变得与那刁钻古怪一般无二,将一个粉牌儿带在腰间;行者即变做古怪刁钻,腰间也带了一个牌儿;沙僧打扮做客人。一起儿赶着猪羊。上大路,径奔山来。
  不多时,进了山凹里,又遇见一个青脸红毛的小妖,左胁下挟着一个彩漆的请书匣儿,迎着行者问道:“古怪刁钻,你两个来了,买了几口猪羊?”行者道:“这赶的不是?你往那里去?”那怪道:“我往竹节山去,请老大王明早赶会。”行者就问:“共请多少人?”那怪道:“请老大王坐首席,连本山大王共头目等众,约有四十多位。”行者讨他帖儿看看,只见上面写着:


  明晨敬治肴酌,庆‘钉钯嘉会’,屈尊车从,过山一叙,幸勿外,至感!右启祖翁九灵元圣老大人尊前。门下孙黄狮顿首百拜。

行者看毕,仍递与那怪,那怪放在匣内,径往东南上去了。沙僧问道;“哥哥,帖儿上是什么话头?”行者道:“乃庆钉钯会的请贴。名字写着门下孙黄狮,请的是祖翁九灵元圣老大人。”沙僧笑道:“黄狮想必是个金毛狮子成精,但不知九灵元圣是个何物?”八戒听言,笑道:“是老猪的货了。”行者道:“怎见得是你的货?”八戒道:“古人云:‘癫母猪专赶金毛狮子。’故知是老猪之货物也。”他三人说说笑笑,赶着猪羊,却就望见虎口洞门。
  但见那门外有一丛大大小小的杂项妖精,在那花树之下顽耍,忽听得八戒“呵呵”赶猪羊到来,便都上前,捉猪捉羊,一齐捆倒。早惊动里面妖王,出来问道:“你两个来了,买了多少猪羊?”行者道:“买了八口猪,七腔羊,共十五个生口。猪银该一十六两,羊银该九两。前者领银二十两,仍欠五两。这个就是客人,亲来找银子的。”妖王听说,即唤:“小的们,取五两银子,打发他去。”行者道:“这客人一则来找银子,二来要看看嘉会。”那妖骂道:“你这个刁钻儿可恶!,你买东西罢了,又与人说什么会不会!”八戒上前道:“主人公得了宝贝,诚是天下之奇珍,就叫他看看怕怎的?”那怪“咄”的一声道:“你这古怪也可恶!我这宝贝乃是玉华州城中得来的,倘这客人看了,去那州中说与人知,那王子一时来访求,却如之何?”行者道:“主公,这个客人乃乾方集后边的人,去州许远,那里去传说?况且他肚里也饥了,我两个也未曾吃饭,家中有现城酒饭,赏他些吃了去罢。”说不了,有一小妖取了五两银子,递与行者。行者递与沙僧,道:“客人,收了银子,我与你进去吃些饭来。”三个遂同进洞内。
  到二层厂厅之上,只见正中间安着一柄九齿钉钯,真个是光彩映目;东山头靠着一条金箍棒,西山头靠着一条降妖杖。那妖王随后跟着,道:“客人,那中间放光亮的就是钉钯。你看便看,只是出去千万莫与人说。”沙僧点头应了。噫!这正是物见主,必定取。那八戒一生卤莽,他见了钉钯,那里与地叙什么情节,跑上去,拿下来,轮在手中,现了本相,望妖精劈脸就筑。这行者、沙僧也奔至两山头,各拿器械,现了原身。
  三弟兄一齐乱打,慌得那妖王急抽身,闪入后边,取一柄四明铲,杆长鐏利,赶到天井,支住他三般兵器,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弄虚头骗我宝贝!”行者骂道:“我把你这个贼毛团!你是认我不得!我们乃东土圣僧唐三藏的徒弟,因至玉华州,他三个王子拜我们为师学习武艺,将我们宝贝作样打造兵器,放在院中,被你这贼毛团夤夜偷来,倒说我弄虚头骗你!不要走!就把我们这三件兵器,各奉承你几下尝尝!”那妖就举铲来敌,从天井中斗出前门。看他三僧攒一怪,在豹头山战斗多时,那妖抵敌不住,向东南《巽》宫上纵风逃去。
  八戒拽步要赶,行者道:“且让他去。自古道:‘穷寇勿追。’且只来断他归路。”八戒依言,三人径至洞口,把那大小狼妖兽怪尽皆打死。大圣又使个手法,将他那洞里细软物件并打死的杂兽与赶来的猪羊尽皆带出。沙僧就取出干柴放起火来,把一个巢穴烧得干净,带诸物即转州城。
  此时城门尚开,老王父子与唐僧俱在暴纱亭盼望。只见他们扑哩扑啦的,丢下一院予死兽猪羊及细软物件,一齐叫道:“师父,我们已得胜回来也!”那殿下喏喏相谢。长老满心欢喜。三个小王子跪拜于地,问道:“此物俱是何来?”行者笑道:“那些山兽,都是成精的妖怪。那老妖是个金毛狮子,被我们收了兵器,打出门来,那妖与我等战到天晚,败阵走了。我等不曾赶他,却扫除洞穴,打杀群妖,搜寻他这些物件带来。”老王听说,又喜又忧,喜的是得胜而回,忧的恐那妖日后报仇。行者道:“殿下放心。我已虑之熟矣,一定与你扫除尽绝,方才起行,决不至贻害于后。我午间去时,撞见一个小妖送请书,请他什么祖翁九灵元圣。方才那妖败阵,必然向他祖翁处去会话,明晨断然寻我们报仇,当与你扫荡干净也。”老王称谢了,摆上晚斋。师徒斋毕,各归寝处不题。
  却说那妖果然向东南方奔到竹节山,中有一座洞天,唤名九曲盘桓洞。洞中的九灵元圣,是他的祖翁。当夜足不停风,行至五更时分,到洞口敲门而进。见了老妖,倒身下拜,止不住腮边泪落;老妖道:“贤孙,你昨日差青脸儿下柬,今早正欲来赴会,你为何又亲来,又伤悲烦恼?”妖精叩头,将上项事细细说了一遍,道:“不知那三个和尚叫做甚名,却俱有本事,小孙一人敌他不过,望祖爷拔刀相助,拿那和尚报仇,庶见我祖爱孙之意也。”老妖闻言,默想片时,笑道:“原来是他。我贤孙,你错惹了他也!”妖精道:“祖爷知他是谁?”老妖道:“那长嘴大耳者,乃猪八戒;晦气色脸者,乃沙和尚。这两个犹可。那毛脸雷公嘴者,叫做孙行者,这猴儿其实神通广大,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十万天兵也不曾拿得住他。他便就是个撞祸的都头,生事的太岁!你怎么惹他?也罢,等我和你去,把那厮连玉华王子都擒来,替你出气。”那妖听说,叩头面谢。
  当时老妖即点起猱狮、雪狮、狻猊、白泽、□左“犭”右“犬”狸、抟象诸孙,各执锋利器械,黄狮引领,各纵狂风,径至豹头山界。只闻得烟火之气扑鼻,又闻得有哭泣之声。仔细看时,原来是刁钻、古怪两个在那里叫主公哭主公哩。妖精近前,喝道:“你是真刁钻儿,假刁钻儿?”二怪跪倒,噙泪叩头道:“我们怎是假的?昨日这早晚领了银子去买猪羊,走至山西边大路之上,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他啐了我们一口,我们就脚软口噤,不能言动,被他扳倒,把银子搜了去,牌儿解了去,我两个昏昏沉沉,直到此时才醒。及到家,见烟火未息,房舍尽烧,又不见主公并大小头目,故在此伤心痛哭。不知这火是怎生起的?”那妖闻言,止不住泪如泉涌,跌脚叫喊道:“这厮十分作恶!怎么干出这般毒事!把我洞府烧尽,美人烧死,家当老小一空,气杀我也!”即望石崖上撞头磕脑。老妖叫猱狮扯他过来,道:“贤孙,事已至此,徒恼无益。且养全锐气,到州城里拿那和尚去。”
  当时丢了此处,都奔州城。只听得狂风滚滚,黑雾腾腾,来得甚近。唬得那城外各关厢人等拖男挟女,顾不得家私,都往州城中奔走。守城的将城门闭了,火急报人王府。那王子、唐僧等正在暴纱亭吃早斋,听得人报,却出门来问。众人道:“一群妖精飞砂走石、喷雾掀风的来近城了!”老王大惊道:“怎么好?”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这是虎口洞妖精,昨日败阵,往东南方去,伙了那什么九灵元圣儿来也,等我同兄弟们出去。”吩咐叫:“关了四门,汝等点人夫看守城池。”那王子果传令闭门,点夫守城。父子并唐僧在城楼上点札,旌旗蔽日,炮火连天。行者三人叮咛老王与师父且自安心,却半云半雾,出城迎敌。这正是:

    失却慧兵缘不谨,顿叫魔起众邪凶。


  毕竟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真师授道,须要择人,不得妄泄天机矣。然假师足以乱真师,学者若不识真假,认假为真,是自授罗网,祸即不旋踵而至。故此回极写假师之为害,使人早为细辨耳。
  三僧失了法宝,问出豹头山虎口洞,行者笑道:“定是那方歹人偷将去了。”“豹头”者,喻暴气自高而无忌。“虎口”者,比利口伤人而多贪。盖慧器所以除邪而卫正,非可以借假而迷人。世之邪徒,偷取圣贤金丹之名,烧铅炼汞,而哄骗世财;假托阴阳之说,采取闺丹,而大坏天良。大胆欺心,海口装人,自谓神仙第一,人莫我识,抑知是豹头虎口,金毛狮子之妖怪乎?如此等辈,行险徼幸,以来阴为名色,盘桓美人而夜则快乐;以买药为掩饰,落人银两,而日则饮酒;以利齿为法会,巴不得他人财货,为我一把捞尽;以狠毒为运用,恨不得世间之美色,为我一人独得。损人利己,贪财好色。一口法唾,将人定住,腰缠搭包,心挂粉裙,无利不搜,无色不拣。刁而又钻,古而又怪,刁钻古怪如古怪刁钻,如在蝴蝶梦中作事。安得个大圣人现身说法,解脱此等邪行,去假变真,还复法宝,大光教门乎?
  行者为金水,以金水而化古怪刁钻,则古为真古,钻为实钻,刁即化,怪即消,古中有钻,阴中藏阳,虎向水中生,以真而去假也。八戒为木火,以木火而变刁钻古怪,则刁者不刁,怪者不怪,反其古,正其钻,钻中有古,阳中藏阴,龙从火里出,依假而修真也。沙僧为戊己土,以土而装贩猪羊客人,上能攒五行,和四象,会三家,为调和诸阳之物。《悟真》所谓“四象五行全藉土”者,是金丹之道,无出于此。以是而计,不符慧器有返还之机,而且阴邪亦有可除之时,此等真着实用,岂容自思自猜而知?
  彼世之一切迷徒,惟利是计,师心自用,不知实学,私猜妄议,邪思乱想,予圣自雄,略无忌惮,如金毛狮子,使青脸小妖请九头狮子,坐首席者相同。吾不知何所取而然,其必谓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故以思为祖,尊思如圣,而甘自居于下愚不移之地。殊不知君子之思,特思其正,不思其邪,所谓思不出其位。今反邪思,偷圣贤之法宝,以为伤人之物,而庆钉钯会,是思出其位,思愈多而道愈远,何贵于思?提纲书“虚设”二字,其诛心之论欤!以此看来,可知师心之不可有,神器之不容借,野狐禅终须败露,真道学难可泯灭。试看三僧赶猪羊入了妖洞,谎言谎语,哄得妖王反引进厂亭,说与中间钉钯。以见其师作用,假师难窥其相;假师举止,真师如见其心。
  “三僧拿了兵器,各现原身”,真者自现其真,贱货贵德,颠沛时总照顾本来面目,而何曾失真;“妖王取四明铲,杆长鐏利”,假者自形其假,见利忘义,行动处,谁知的利己损人,而岂肯回头。噫!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即遇真人治责,不自悔过,乃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反以为弄虚头,骗我宝贝。岂知人之视已,如见其肺肝然?行者骂夤夜偷来宝贝,情真罪当,何说之辞?
  “三僧攒一怪,在豹头山战斗,妖怪抵敌不住,纵风逃去。”真之胜于假,假之不敌真,显而易见。提纲“黄狮虚设,三僧计闹”,即此之谓。说到此处,狼头兽怪,可以一齐打死,邪魔巢穴,可以烧得干净。何妨带妖洞悭吝,在玉华施法会,一齐丢下,以为粗率轻薄,不知诚心真师者之鉴观。既云巢穴干净,何以又有九灵元圣之复作妖乎?盖以迷徒千思万想,并非一端,赶去黄狮精,烧了虎口洞,不过扫得思利之邪师,而犹有无穷之邪师为害,若不大写一番,而学者不知其邪师之多,不知其邪师之思为最多也。
  行者道:“殿下放心,我已虑之熟矣,一定与你扫除尽绝,决不致贻害于后。”无虑即无思,无思即无虑,一有所虑,则虑中生疑,疑中生猜,猜中而思起矣。是思本不来,因猜疑而来,猜疑一见,虽能放去利心,不思于彼,便思于此,岂不是青脸儿红毛妖,送请书于万灵竹节山,九曲盘桓洞,九头狮子乎?红毛比心,兽象犭,青而加犭,则为猜,其为心猜之妖也。“万灵竹节山”,多灵而心必不通;“九曲盘桓洞”,多曲而行即不直。九灵怎敌一灵,元圣如何得圣?多思之为祸甚矣哉!
  试请明思之多:“黄狮见了老妖,倒身下拜”,视思也;“止不住腮边落泪”,色思也;老妖道:“你昨日差青脸儿下柬,今早正欲来赴会,你为何又亲来,又伤悲烦恼”,疑思也;“妖精将上项事,细细说了一遍”,言思也;“不知那三个和尚叫甚名字,却俱有本事”,事思也;“小孙一人敌他不过,望祖爷拔刀相助,拿那和尚报仇”,忿思也;“庶见我祖爱孙之意”,见得思也;“老妖闻言,默想半时,笑道;‘原来是他’”,听思也;老妖道:“那长嘴大耳的乃猪八戒,晦气色脸者乃沙和尚,那毛脸雷公嘴者叫孙行者”,貌思也。此其所以为九思,此其所以为九灵元圣。诸多旁门,虽各有所思,然皆不出九思之门,故老妖为诸思之祖。
  “老妖点起六狮,各执利器,黄狮引领,径至豹头山。”吁!此等邪徒,只知心头豹变,多思多虑,以利为先,欺世愚人。焉晓得安身立命之处,早已失落;而哭泣之声,就在眼前耶?始而见假刁钻以为真刁钻,认假为真;既而见真刁钻以为假刁钻,认真为假。真假不分,思虽多,亦奚以为。若非有人说破先天大道口诀,扳倒其假,解去邪思,其不为假者作恶所弄,而家当尽空,杀其性命也几希。
  “狂风滚滚,黑雾漫漫,一群妖精都到城下。”多思多乱,徒费心机,非徒无益,而又有害,慧器一失至于如此。故云:“失却慧兵缘不谨,顿叫魔起众邪凶。”当斯之时,虽曰放心,亦出其后;虽曰安心,难保全吉。学者可不自谨乎?
  诗曰:
  外道旁门乱鼓唇,窃偷天宝俱迷人。
  明师尽被盲师蔽,学者还须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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