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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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一百回     径回东土   五圣成真



  且不言他四众脱身。却说陈家庄救生寺内多人,天晓起来,仍治果肴来献,至楼下,不见了唐僧。众人慌慌张张,莫知所措,叫苦连天的道:“清清把个活佛放去了!”寻思无计,将办下的品物,俱抬在楼上祭祀烧纸。以后每年四大祭,二十四小祭,还有那告病保安许愿的,无时无日不来烧香祭赛。真个是: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载灯。不题。
  却说八大金刚使第二阵香风,把他四众,不一日送至东土,渐渐望见长安。原来那太宗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送唐僧出城,至十六年,即差工部官在西安关外起建了望经楼接经,太宗年年亲至其地。恰好那一日御驾复到楼上,忽见正西方满天瑞霭,阵阵香风。金刚停在空中叫道:“圣僧,此间乃长安城了。我们不好下去。这里人伶俐,恐泄漏吾像,孙大圣三位也不消去,汝自去传了经与汝主,即便回来。我在霄汉中等你,与你一同缴旨。”大圣道:“尊者之言虽当,但吾师如何挑得经担,牵得马匹?须得我等同去一送。烦你在空少等,谅不敢误。”金刚道:“前日观音菩萨启过如来,往来只在八日,方完藏数。今已过五日有余,只怕八戒贪图富贵,误了限期。”八戒笑道:“师父成佛,我也望成佛,岂有贪图之理!尊者都在此等我,待交了经,就与你回向也。”呆子挑着担,沙僧牵着马,行者扶着圣僧,都按下云头,落于望经楼边。
  太宗同多官一齐见了,即下楼相迎,道:“御弟来也!”唐僧即倒身下拜,太宗扶起,又问道:“此三者何人?”唐僧道:“是途中收的徒弟。”太宗大喜,命近侍官:“将朕御车马扣□左“革”右上“共”少末笔,右下“用”,请御弟上马,同朕回朝。”唐僧谢了恩,骑上马,大圣轮金箍棒紧随,八戒、沙僧俱扶马挑担,随驾共入长安。真个是:


  当年清晏乐升平,文武安然显俊英。
  水陆场中僧演法,金銮殿上主差卿。
  关文敕赐唐三藏,经卷原因配五行。
  若炼凶魔种种灭,功成今喜上朝京。


  唐僧四众,随驾入朝,满城中,无人不知是取经人来了。那唐僧旧住的洪福寺大小僧人,看见几株松树一颗颗头俱向东,惊讶道:“怪哉!怪哉!昨夜未曾刮风,如何这树头都扭过来了?”内有三藏的旧徒道;“快取衣服来,取经的老师父来了!”众僧问道:“你何以知之?”旧徒曰:“当年师父去时,曾有言道:‘我去之后,或三五年,或六七年,但看松树枝头东向,我即回矣。’我师父佛口圣言,故此知之。急披衣而出,至西街时,早已有人传播说:“取经的人适才方到,万岁爷接入城来了。”众僧听说,又急急跑来,却遇着大驾。不敢近前,随后跟至朝门之外。
  唐僧下马,同众进朝。唐僧将龙马与经担,同行者、八戒、沙僧站在玉阶之下,太宗传宣御弟,上殿赐坐。唐僧又谢恩坐了,叫:“把经卷抬来。”行者等取出,近侍官传上,太宗又问:“多少经数?怎生取来?”三藏道:“臣僧到了灵山,参见佛祖,蒙差阿难、迦叶二尊者先引至珍楼内赐斋,次到宝阁内传经。那尊者需索人事,因未曾备得,不曾送他,他遂将经付与。当谢佛恩东行,忽被空中一阵狂风,抢了经去。小徒疾忙赶夺,却俱抛掷散漫。因展看皆是无字空本,臣等着惊,复去拜告恳求。佛祖明知二尊者需索人事,不肯轻传之意,只得将钦赐紫金钵盂送他,方传了有字真经。此经有三十五部,各部中检了几卷传出,共计五千零四十八卷,此数盖合一藏也。”
  太宗大喜,命光禄寺设宴,在东阁酬谢。忽见他三徒立在阶下,容貌异常,便问:“高徒皆外国人耶?”长老俯伏道:“大徒弟姓孙,法名悟空,臣又呼他为孙行者。他出身原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佛祖困压在西番两界山石匣之内,蒙观音菩萨劝善,情愿皈依,是臣到彼救出,甚亏此徒保护。二徒弟姓猪,法名悟能,臣又呼他为猪八戒。他出身原是福陵山云栈洞人氏,因在乌斯藏高老庄上作怪,亦蒙菩萨劝善,亏行者收之。一路上挑担有力,涉水有功。三徒弟姓沙,法名悟净,臣又呼他为沙和尚。他出身原是流沙河作怪者,也蒙菩萨劝善,秉教沙门。那匹马不是主公所赐者。”太宗道。“毛片相同,如何不是?”三藏道:“臣到盘蛇山鹰愁涧涉水,原马被此马吞之。亏行者请菩萨问此马来历,原是西海龙王之子,因有罪,也蒙菩萨救解。叫他与臣作脚力,当时变作原马,毛片相同。幸亏他登山越岭,跋涉崎岖,去时骑坐,来时驮经,亦甚赖其力也。”太宗闻言,称赞不已。又问:“远涉西方,端的路程多少?”三藏道:“总记菩萨之言,有十万八千里之远。途中未曾记数,只知经过了一十四遍寒暑。日日登山涉水,遇怪遭魔,还经过几座国土,俱有照验印信。”叫:“徒弟,将通关文牒取上来,对主公缴纳。”当时递上。太宗看了,乃“贞观一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给”。太宗笑道:“久劳远涉,今已贞观二十七年矣。”牌文上有宝象国印,乌鸡国印,车迟国印、西梁女国印,祭赛国印,朱紫国印,比丘国印,灭法国印,又有凤仙郡印,玉华州印,金平府印,太宗览毕收了。
  早有当驾官请宴,即下殿携手而行。又问;“高徒能礼貌乎?”三藏道:“小徒仅是山村旷野之卤夫,未谙中华圣朝之礼数,万望主公赦罪。”太宗笑道:“不罪他!不罪他!都同请东阁赴宴去也。”三藏又谢了恩,招呼他三众都到阁内。师徒四众与文武多官俱侍列左右,太宗皇帝仍坐当中,歌舞吹弹,整齐严肃,遂尽乐一日。正是:


  君王嘉会赛唐虞,取得真经福有余。
  千古流传千古盛,佛光普照帝王居。


  当日天晚,谢恩宴散,太宗回宫,多官回宅。唐僧等归于洪福寺,只见寺僧磕头迎接。方进山门,众僧道:“师父,这树头儿今早俱忽然向东,我们记得师父之言,遂出城来接,果然到了。”长老喜之不胜,遂入方丈。此时八戒也不嚷茶饭,也不弄喧头,行者、沙僧个个稳重,只因道果完成,自然安静。当晚在寺安歇。
  次早,太宗升朝,对群臣言曰:“朕思御弟之功,至深至大,无以为酬,一夜无寐,口占几句俚谈,权表谢意,但未曾写出。命中书官来,朕念与你书之。”其文云:


  盖闻二仪有象,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然天地包乎阴阳而易识者,以其有象也;阴阳处乎天地而难穷者,以其无形也。故知象显可征,虽愚不惑;形潜莫睹,在智犹迷。况乎佛道崇虚,乘幽控寂。弘济万品,典御十方。举威灵而无上,抑神力而无下. 大之则弥于宇宙,细之则摄于毫厘。无灭无生,历千劫而不古;若隐若显,运百福而长今。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故知蠢蠢凡愚,区区庸鄙,投其旨趣,能无疑惑者哉!粤稽大教之兴,基乎西土。腾汉庭而皎梦,照东域而流慈。古者分形分迹之时,言未驰而成化;当常见常隐之世,民仰德而知遵。及乎晦影归真,迁移越世。金容掩色,不镜三千之光;丽像开图,空端四八之相。于是微言广被,拯禽类于三途;遗训遐宣,导群生于十地。然而真教难仰,莫能一其指归;曲学易遵,邪正于焉纷纠。所以空、有之论,或习俗而是非;大、小之乘,乍一时而隆替。
    有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慎敏,早悟三空之心;长契神情,先苞四忍之行。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故能智通无累,神测未形。超六尘而迥出,使千古而无对。凝心内境,悲正法之陵迟;栖虑玄门,慨深文之讹谬。思欲分条析理,广被前闻;截伪续真,开兹后学。是以翘心净土,法游西域。乘危远迈,策杖孤征。积雪晨飞,途间失地;惊沙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诚重劳轻,求深欲达。周游西宇,十有四年。穷历异邦,询求正教。双林八水,味道餐风;鹿苑鹫峰,瞻奇仰异。承至言于先圣,受真教于上贤。探赜妙门,精穷奥业。三乘六律之道,驰骤于心田;一藏百箧之文,波涛于海口。
    爰自所历之国无涯,求取之经有数。总得大乘要文,凡三十五部,计五千四十八卷,译布中华,宣扬胜业。引慈云于西极,注法雨于东陲。圣教缺而复全,苍生罪而还福。湿火宅之干焰,共拔迷途;朗爱水之昏波,同臻彼岸。是知恶因业坠,善以缘升。升坠之端,惟人自作。譬之桂生高岭,云露方得泫其花;莲出绿波,飞尘不能染其叶。非莲性自洁,而桂质本贞,由所附者高,则微物不能累;所凭者净,则浊类不能沾。夫以卉木无知,犹资善而成善,矧乎人伦有识,不缘庆而成庆?方冀兹经流施,并日月而无穷;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


  写毕,即召圣僧。此时长者已在朝门外候谢,闻宣急人,行俯伏之礼。太宗传请上殿,将文字赐与长老。览遍,复下谢恩,奏道:主公文辞高古,理趣渊微,但不知是何名目?”太宗道:“朕夜口占,答谢御弟之意,名曰《圣教序》,不知好否?”长老叩头称谢不已。太宗又曰:“朕才愧珪璋,言惭金石。至于内典,尤所未闻。口中叙文,诚为鄙拙。惟恐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循躬省虑,靦面恧心。善不足称,虚劳致谢。”此太宗御制之文,缀于《心经》之首。
  当下多官齐贺,顶礼圣教内文,遍传内外。太宗道:“御弟将真经演诵一番何如?”长者道:“主公,若演真经,须寻佛地,宝殿非诵经之处。”太宗甚喜,即问当驾官:“长安城中,有那座寺院洁净?”班中闪上大学上萧瑀一般的说奏道:“城中有一雁塔寺洁净。”太宗即令多官:“把真经各虔捧几卷,同朕到雁塔寺,请御弟谈经去来。”多官遂各各捧着,随太宗驾幸寺中,搭起高台,铺设齐整,长老仍命。“八戒、沙僧牵龙马,理行囊;行者在我左右。”又向太宗道:“主公欲将真经传流天下,须当誉录副本,方可布散。原本还当珍藏,不可轻亵。”太宗又笑道:“御弟之言甚当。”随召翰林院及中书科各官誊写真经,又建一寺在城之东,名曰“誊黄寺”。
  长老捧经卷登台,方欲讽诵,忽闻香风缭绕,半空中八大金刚现身高叫道:“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西去也!”这底下行者三人,连白马,平地而起,长者亦将经卷丢下,对太宗稽首道:“万岁保重,臣僧见佛祖去也。”即从台上起于九霄,相随腾空而去。慌得那太宗与多官望空下拜。这正是:


  圣僧努力取经编,西宇周流十四年。
  苦历程途遭患难,条经山水受迍邅。
  功成八九还加九,行满三千及大千。
  大觉妙文回上国,至今东土永留传。


太宗与多官拜毕,即选高僧,就于雁塔寺里修建水陆大会,看诵《大藏真经》,超脱幽冥孽鬼,普施善庆;将誉录过经文,传播天下不题。
  却说八大金刚驾香风,引着长老四众,连马五口,复转灵山,连去连来,恰在八日之内。此时灵山诸神都在佛前听讲,八金刚引他师徒们去对如来道:“弟子前奉金旨,驾送圣僧等,已到唐国,将经交纳,今特缴旨。”遂叫唐僧等近前受职。如来道:“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大教,故贬汝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我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始全终,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胜佛。猪语能,汝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帅,为汝蟠桃会上酗酒戏了仙娥,贬汝下界,投胎身如畜类,在福陵山云栈洞造孽;幸归大教,入我沙门,保圣僧在路。却又有顽心。色情未泯,因汝挑担有功,加升汝以正果。做净坛使者。”八戒口中嚷道:“他们都成佛,如何把我做个净坛使者?”如来道:“因汝口壮身慵,食肠宽大,盖天下四大部洲,”瞻仰吾教者甚多,凡诸佛事,叫汝净坛,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如何不好?沙悟净,汝本是卷帘大将,因蟠桃会上打碎玻璃盏,贬汝下界,落于流沙河,伤生吃人造孽,幸皈吾教,诚敬迦持,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加升大职正果,为金身罗汉。”又叫那白马:“汝本是西洋大海敖闰龙王之子,因汝违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幸得皈我沙门,亏你驮负圣僧西来,又驮负圣经东去,亦有功者,加升汝职正果,为八部天龙。”
  长老四众,俱各叩头谢恩。。马亦谢恩讫,仍命揭谛引马,下灵山后崖化龙池边,将马推入池中,须臾间,那马打个转身,即退下毛皮,换了头角,浑身上长起金鳞,腮额下生出银须,一身瑞气,四爪祥云,飞出化龙池,盘绕在山门里擎天华表柱上。诸佛赞扬如来的大法。行者却又对唐僧道:“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成还戴金箍儿,你还念什么《紧箍咒儿》掯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咒儿》脱下来,打得粉碎,”切莫叫那什么菩萨再去捉弄他人!”唐僧道:“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今已成佛,自然去矣,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你去摸看。”行者举手去摸一摸,果然无了。此时旃檀佛,斗战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俱正果了本位,天龙马亦自归真。诗曰:


  一体真如转落尘,合和四象复修身。
  五行论色空还寂,百怪虚名总莫论。
  正果旃檀皈大觉,完成品职脱沉沦。
  经传天下恩光满,五圣高居不二门。


  五圣正果之时,诸众佛祖、菩萨、圣僧、罗汉、揭谛、比丘、优婆夷、塞,各山各洞神仙、丁甲、功曹、伽蓝、土地,一切得道的仙师,始初俱来听讲,至此各归方位。你看:


  灵鹫峰头聚霞彩,极乐世界集祥云。金龙稳卧,玉虎安然。乌兔任随来往,龟蛇凭汝盘旋。丹凤青鸾情爽爽,玄猿白鹿意怡怡。八节奇花,四时仙果。乔松古桧,翠柏修篁。五色梅时开时结,万年桃时熟时新。千果千花争秀,一天瑞霭纷纭。


大众合掌皈依,都念:


  南无燃灯上古佛         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
  南无释迦牟尼佛         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
  南无清净喜佛           南无毗卢尸佛
  南无宝幢王佛           南无弥勒尊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无量寿佛
  南无接引归真佛         南无金刚不坏佛
  南无宝光佛             南无龙尊王佛
  南无精进喜佛           南无宝月光佛
  南无现无愚佛           南无婆留那佛
  南无那罗延佛           南无功德华佛
  南无才功德佛           南无善游步佛
  南无旃檀光佛           南无摩尼幢佛
  南无慧炬照佛           南无海德光明佛
  南无大慈光佛           南无慈力王佛
  南无贤善首佛           南无广庄严佛
  南无金华光佛           南无才光明佛
  南无智慧胜佛           南无世静光佛
  南无日月光佛           南无日月珠光佛
  南无慧幢胜王佛         南无妙音声佛
  南无常光幢佛           南无观世灯佛
  南无法胜王佛           南无须弥光佛
  南无大慧力王佛         南无金海光佛
  南无大通光佛           南无才光佛
  南无旃檀功德佛         南无斗战胜佛
  南无观世音菩萨         南无大势至菩萨
  南无文殊菩萨           南无普贤菩萨
  南无清净大海中菩萨     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
  南无西天极乐诸菩萨     南无三千揭谛大菩萨
  南无五百阿罗大菩萨     南无比丘夷塞尼菩萨
  南无无边无量法菩萨     南无金大士圣菩萨
  南无净坛使者菩萨       南无八宝金身罗汉菩萨
  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同生极乐国,尽报此一身。


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悟元子曰:上回九九纯阳,三三行足,金丹之能事毕矣。此回总收全部精神,指出金丹要旨,流传后世,为万代学人指南,欲人人成仙,个个作佛耳。
  “八大金刚使二阵香风,把他四众送至东土。”此香风人所难闻。前一阵香风,送至通天河,是指出无字真经,《河图》太极之象,叫人子源头处站脚而还元;今二阵香风。送至东土,是明示有字真经,大《易》阴阳之道,叫人于五行中修持而返本。有字无字,总一真经;《河图》、《周易》,总一大道。其八大金刚送四众连马五口,示《洛书》九宫之义,又取其以《河图》为体,以《洛书》为用,而大《易》之理,无不在其中,此有字无字而共成一真经也。
  此等香风,不特作佛成仙,而且为圣为贤,乃三教一家之理。后世学人,不知圣贤大道,各争门户,互相谤毁。在儒者,呼释道为异端之徒;在释道,呼儒门为名利之鬼。更有一等口孽俗僧,不知仙佛源流,竟谓佛掌世界,佛大于仙;又有一等自罪道士,乃谓太上化胡成佛,仙大于佛。殊不知金丹大道,乃仙、佛、圣一脉源流,得授真者,在儒修之为圣,在道修之为仙,在释修之为佛。岂有仙大于佛,佛大于仙之理?竟有一等造孽罪僧,将古迹道院,毁像改寺,枉糊作忘,言争佛大于仙,仙大如佛,此等之辈,死必拔舌,永堕地狱;又有一等,自罪狂道,强争仙大于佛,佛不如仙,枉口嚼舌,当入拔舌地狱。
  况太上金丹之道,即孔圣《中庸》之道,亦即佛祖圆觉之道,一道也;且儒之道义之门,即道之众妙之门,亦即释之不二法门,一门也;儒有存心养性,道有修心炼性,释有明心见性,一性也;儒之执中精一,道之守中抱一,释之万法归一,总是一也,总是三教之一理也。谁曰不然也?说到此处,一切不知源流之辈,皆晓然矣。
  试问修道何事,岂是强争强辨以为能?岂是装模做样、欺己欺人、以为得意?昔有僧显明,以不知为知,不识为识,大道未闻,妄著《云子饭》一书,旷惑愚昧,以为得志。此等之辈竟不知天地之大,仙圣之尊,妄批毁谤,其罪尚可言欤!吾劝有志之士,急速猛省,勘破这些野狐,速访明师,求问真诀,苦志修炼,以报师恩。凡此皆有字之学问,在儒谓之诚明兼用,在道谓之有无一致,在释谓之色空不二,皆言其有为也。及推而至于奥妙幽深之理,儒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家;释曰一密粟米藏天地;道曰粒元始悬宝珠,大如黍米,在空玄之中,凡此皆无字学问。在儒谓之无声无臭,在释谓之非色非空,在道谓之恍惚杳冥,皆言其无为也。以是观之,三教门虽不一,而理则无异,一而三,三而一,不得分而视之。知此者,在儒即可成圣,在释即可成佛,在道即可成仙;迷此者,在儒即为儒之异端,在释即为释之外道,在道即为道之旁门。有名无实,大非圣人身心性命之学。此仙翁所以贯三教一家之理,作《西游》,而震惊后世之聋聩也。
  《悟真篇》曰:“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实然稀。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戊已自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婴儿是一含真气,十月胎圆入圣基。”盖金丹大道,谁是配五行,会三家,三家会而五行攒,婴儿有象,浑然太极,真经到手。待至温养十月,阴尽阳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圣胎脱化,打破虚空,了了当当,而真经方全矣。然则五行即真经,攒簇五行,即是去取真经,非五行之外别有真经可取。真经未得,则分而为五行;五行攒簇,则合而为真经。真经者,太极之谓,即金丹法象。在儒谓太极,在释谓真经,在道谓金丹,其名不同,其理则一。提纲曰;“径回东土”,是金丹完成;曰:“五圣成真”,是五行浑化。若然金丹未成,须借五行而修持,必先有为;金丹已成,速返一气而温养,还当无为。有为者,攒簇五行也。诗中“经卷原因配五行”一句,不特为此回之眼目,而《西游》全部精神,无不在是矣。
  “金刚在空中,叫圣僧自去传经”者,是传无字真经,无为之道也;“唐僧不能挑担牵马,须得三人同去”者,是传有字真经,有为之道也。有字真经,不离五行攒簇,三家相见之理。故三藏与唐王叙出,初取无字空本,复传有字真经一藏也。一藏者,即先天一气,贞下起元之首经。取得首经,仍是无字真经,故无字真经不传于世,而传有字真经;传有字真经,而无字真经即在其中。是非不传,而实不能传也,即传之而人亦不信,惟在取有字真经中自传之耳。请解有字真经五行之旨。
  孙悟空,又呼“行者”,出身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金水为真空之性,悟得此空,还须行得此空,而金水攒矣;猪悟能,又呼“八戒”,出身福陵山云栈洞,一路挑担有功,木火良能之性,悟得此能,还须戒得此能,而木火攒矣;沙悟净,又呼“沙和尚”,出身流沙河作怪,秉教沙门,戊己净定之性,悟得此净,还须和得此净,而真土攒矣。西四金,北一水,合为一五,一家也,行者有之;东三木,南二火,合为一五,一家也,八戒有之;中土戊己,自成一五,一家也,沙僧有之。三藏得此三徒保护,即“三家相见结婴儿”,正“三五一都”之妙旨,五行攒簇之法门。龙马乃西海龙王之子,因有罪作脚力。以五行为运用,以龙马为脚力,浑然太极,龙马负图之象。可知《西游》全部,是细演《河图》、《周易》之密秘,乃泄天地之造化,发阴阳之消息。世人多以心猿意马目之,真管窥蠡测之见焉耳!独是《河图》金丹之道,知之最易,行之最难,非经过一十四遍寒暑,而功力不到,不能济事也;非登山涉水,遇怪遭魔,而炼己不熟,不能还丹也;非经过各国王,照验印信,而返还不真,不能纯阳也。
  “取出通关文牒,乃‘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给。’”十三年之下,即十四年;望三日之下,即十四日。以是知十四年取得真经,即贞下还元之真经。所谓得其一,而万事毕也。“行者三人,个个稳重,只因道果完成,自然安静。”由勉强而归神化,自有为而入无为也。以上即所传之经,所传者,即此五行之真经,而非别有真经可传。若再以别经传之,乃系“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也。
  “长老叫把真经誊录,布散天下,原本还当珍藏”者,是大道不得不传,传有字真经,原本暗藏,不妨人人共见,度迷之意也。“方欲诵经,金刚现身,高叫:‘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西去’”者,是大道不容轻传,传无字真经,而口诀明言,必有天神察听,成仙之道也。“行者三人白马平地而起,长老丢下经卷,腾空而去。”有字真经已传于世,即不传无字真经,可无私秘天宝之罪,何妨高蹈远举,腾身而入于无是无非之地乎?此仙翁铭心见掌之论,与道光“不知谁是知音者,试把狂言着意寻”,同一寓意。然仙翁虽未能亲口人人而传授,得此《西游》流世,亦足以超脱幽冥无数之业鬼,《西游》之有稗于世,岂浅鲜焉乎?
  惟此《西游》,其中所言正道、旁门,是非、真假,皆系仙翁遭魔遇难,苦历而经过者。若有勇猛丈夫,真心男子,读此《西游》,求师一诀,即可脱八十一难之苦,即可免十万八千之路,即可得“三五一都”之道,不待他生后世,眼前获佛神通,即能返本还元,归于妙觉之地。此八大金刚与四众连马五日,连来连去,恰在八日之内,得以正果佛位也。正果即先天一气,以三五而合一气,则七日来复之旨在其中,传经传到此处,可知唐僧为《河图》之空象,三徒五行为《河图》之实理,龙马脚力为载道之物,于是龙马《河图》之道昭彰矣。
  噫!五行未攒,须藉有为之道,以法制之;五行已攒,须用无为之道,而自脱之。到得不生不灭之时,无且不言,何况于有?五圣成真,有无俱不立,物我悉归空,无字真经不传,而已早传。然已传出,而人不识,仍是传有字真经。余今注《原旨》,亦不过“原”其有字真经之旨,至于无字真经之旨,香乌得而“原”之?非不“原”也,“原”之而人不识也,只得“原”其有字真经之旨。须当誉录副本,布散同学,至于原本还当珍藏,不可轻袤,咬下一指,以待他日识者亲认。
  吾念一切世界诸佛,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国,尽报此十方三界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诗曰:
  贞下还元是首经,五行攒簇最空灵。
  西游演出图书理,知之修持入圣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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