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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0-27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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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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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绅批评新说西游记

 

第008回  我佛造經傳極樂  觀音奉旨上长安

[原著作者:吴承恩]

康誥曰、作新民。

降伏妖猴,安天會輕輕結上,念及東土,盂蘭會又順手轉下。其間法脉似不相聨,不知五行山、八卦爐教养多方,培植有年,“作新民”三字,早已為之立案。又借如來作一過脉,文勢緊接,線索天然。下文九十餘回,皆從此發源。二會實乃前後之一大關鎖照應。

凡題實字易書,虚字難寫。此回“康誥曰”三字,開卷實在難以落筆,看他尋出一個《蘇武慢》,確合其旨,真奇想也。蓋取經是全部的章旨,新民是此回的節旨,却偏於取經的正傳,寫出一段新民的至理。而章旨、節旨,其中分析,絲毫不爽。不惟詮理淵微,即行文亦極其沈細矣。

夫經乃即先聖之至言,無非明、新、止至善之要。故云:三藏蓋即三綱領也。此回点出,正是出題,而畫龍點睛,前後無不神妙。

 

 

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磨磚作鏡,積雪爲糧,迷了幾多年少?毛呑大海,芥納須彌,金色頭陀微笑。悟時超十地三乘,凝滯了四生六道。誰聽得絶想崖前,無陰樹下,杜宇一聲春曉?曹溪路險,鷲嶺雲深,此處故人音杳。千丈水[當为“冰”之誤]崖,五葉蓮開,古殿簾垂香裊。那時節,識破源流,便見龍王三寳。

 

這一篇詞名《蘇武慢》。書》曰:徯我后,后來其蘇。”是蘇即新也,武即武王,慢乃谟也。蓋言此篇乃周書康誥武王新民之言也。題此一筆,便已截清《盤铭》,而與上下俱不混。話表我佛如來,辭別了玉帝,回至雷音寳刹,但見那三千諸佛、五百阿羅、八大金剛、無邊菩薩,爲“民”字一襯。一個個都執着幢幢寳蓋,異寳仙花,擺列在靈山仙境,為“新”字一襯。娑羅雙林之下接迎。如來駕住祥雲,對衆道:對衆即是《誥》曰。我以

 

甚深般若,遍觀三界。根本性原,畢竟寂滅。同虛空相,一無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識,名生死始,法相如是。

 

説罷,放舍利之光,滿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連。大衆見了,皈身禮拜。少頃間,聚慶雲彩霧,登上品蓮臺,先寫自新,是從題前入脉。端然坐下。那三千諸佛、五百羅漢、八金剛、四菩薩,合掌近前禮畢,問曰:“鬧天宫攪亂蟠桃者,誰也?”如來道:“那厮在[當為“乃”字之誤]花果山産的一妖猴,罪惡滔天,不可名狀,其民之舊而不新也甚矣。槩天神將,倶莫能降伏;雖二郎捉獲,老君用火煅煉,亦莫能傷損。我去時,正在雷將中間,揚威耀武,賣弄精神,被我止住兵戈,問他來厯,他言有神通,會變化,又駕觔斗雲,一去十萬八千里。我與他打了個賭賽,他出不得我手,却將他一把抓住,指化五行山,封壓他在那里。只挽上意,便已領得作新之脉。玉帝大開金闕瑤宫,請我坐了首席,立‘安天大會’謝我,安康也,海宇清平,共安樂康寍,是籠首句。方辭駕而回。”大衆聽言喜説,極口稱揚。謝罷,各分班而退,各執乃事,共樂天真。果然是:

 

瑞靄漫天竺,虹光擁世尊。西方稱第一,無相法王門。常見伭猿獻果,麋鹿銜花;靑鸞舞,彩鳳鳴;靈龜捧壽,仙鶴擒芝。安享淨土祗園,受用龍宫沙界。日日開花,時時果熟。習靜歸真,參禪果正。不滅不生,不増不減。煙霞縹緲隨來往,寒暑無侵不記年。

 

詩曰:

 

去來自在任優遊,也無恐怖也無愁。

極樂場中倶坦蕩,大千之處沒春秋。

 

 

佛祖居于靈山大雷音寳刹之間。一日,喚聚諸佛、阿羅、揭諦、菩薩、金剛、比丘僧、尼等衆曰:以上只算一起講論冒,是虚籠題意,以下轉正“曰”字,方入本題之正面也。“自伏乖猿安天之後,我處不知年月,料凡間有半千年矣。作飬有年,“新”字已隠隠欲躍。今値孟秋望日,我有一寳盆,盆中具設百樣奇花,千般異果等物,按下本末終始,而光蕊、陳萼、萬花已發於此矣。與汝等享此盂蘭盆會,如何?”盆即盤也,承上《盤铭》,是為本題領脉。槩衆一個個合掌,禮佛三咂領會。如來却將寳盆中花果品物,着阿儺捧定,着迦葉佈散。新鲜花果,彼不新者,焉能享此?大衆感激,各獻詩伸謝。

 

福詩曰:

 

福星光耀世尊前,福納彌深遠更綿。

福德無疆同地久,福緣有慶與天連。

福田廣種年年盛,福海洪深嵗嵗堅。

福滿乾坤多福蔭,福増無量永周全。

 

祿詩曰:

 

祿重如山彩鳳鳴,祿隨時泰祝長庚。

祿添萬斛身康健,祿享千鍾世太平。

祿俸齊天還永固,祿名似海更澄淸。

祿恩遠繼多瞻仰,祿爵無邊萬國榮。

 

壽詩曰:

 

壽星獻彩對如來,壽域光華自此開。

壽果滿盤生瑞靄,壽花新採插蓮臺。

壽詩淸雅多奇妙,壽曲調音按美才。

壽命延長同日月,壽如山海更悠哉。以福禄壽寫“康”字,真有化日光天之妙。

 

衆菩薩獻畢。因請如來明示根本,指解源流。那如來微開善口,敷演大法,宣揚正果,講的是三乘妙典,五藴楞嚴。但見那天龍圍繞,花雨繽紛。正是:

 

禪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淸涵萬里天。好句,與“落霞”、“秋水”足堪同賞千古。

 

如來講罷,對衆言曰:“康誥曰”三字,寫來絕倒。“我觀四大部洲,衆生善惡,各方不一。東勝神洲者,敬天敬地,心爽氣平;北鉅盧洲者,雖好殺生,祇因糊口,性拙情疏,無多作踐;我西牛賀洲者,不貪不殺,養氣潛靈,雖無上真,人人固壽;但那南贍部洲者,貪淫樂禍,多殺多爭,正所謂口舌兇場,是非惡海。民之不新也甚矣。我今有三藏真經,即明德、新民、止至善之文也。此回點出,已為第十二回立案。可以勸人為善。”諸菩薩聞言,合掌皈依,向佛前問曰:“如來有那三藏真經?”如來曰:“我有《法》一藏,談天;《論》一藏,説地;經一藏,度鬼。三藏奇名,全部《西遊》盡在於此矣。三藏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九十八回正樇應。乃是修真之徑,正善之門。政善教,無非新民之旨。我待要送上東土,叵耐那方衆生愚蠢,毁謗真言,不識我法門之要旨,怠慢了瑜迦之正宗。講其民不肯自新,下轉“作”字方有力。怎麼得一個有法力的,去東土尋一個善信,教他苦厯千山,遠經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永傳東土,勸化衆生,徒自新,推己及人,此新民之作,有不容已者。却乃是個山大的福緣,海深的善慶。誰肯去走一遭來?”當有觀音菩薩,行近蓮臺,禮佛三咂道:“弟子不才,願上東土尋一個取經人來也。”取經一事乃西遊之大綱。此回點出,全神俱已响應。諸衆擡頭觀看,那菩薩:音以言誦讀,緊承“學”字。

 

理圓四德,智滿金身。纓絡垂珠翠,香環結寳明。烏雲巧疉盤龍髻,繡帶輕飄彩鳳翎。碧玉紐,素羅袍,祥光籠罩;錦絨裙,金落索,瑞氣遮迎。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脣一點紅,淨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嵗嵗靑。解八難,度羣生,大慈憫。故鎭太山,居南海,救苦尋聲,萬稱萬應,千聖千靈。蘭心欣紫竹,蕙性愛香藤。他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裏活觀音。好菩薩,就是位現世的康叔。○觀音、潮音,解災救難,不惟《康誥曰》三字傳神,即作新民一句,更覺活躍。

 

如來見了,心中大喜道:“別個是也去不得,須是觀音尊者,神通廣大,方可去得。”菩薩道:“弟子此去東土,有甚言語分付?”如來道:“這一去,要踏看路道,不許在霄漢中行,須是要半雲半霧:目過山水,謹記程途遠近之數,叮嚀那取經人。但恐善信難行,我與你五件寳貝。”此皆新民之具作之之文也。  按下“物”字。即命阿儺、迦葉,取出錦襴袈裟一領,九環錫杖一根,對菩薩言曰:“這袈裟、錫杖,可與那取經人親用。按下“本”字。若肯堅心來此,穿我的袈裟,免墮輪迴;持我的錫杖,不遭毒害。”這菩薩皈依拜領。如來又取出三個箍兒,按下“未”字。遞與菩薩道:“此寳喚做緊箍兒。雖是一樣二[當為“三”之誤]個,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緊、禁的呪語三篇。伏下兩界山、黑風山、火雲洞。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呪語念一念,眼脹頭疼,腦門皆裂,管教他入我門來。”如作此法,不怕他不新。

 

    那菩薩聞言,踴躍作禮而退。即喚惠岸行者隨行。那惠岸使一條渾鐵棍,重有千斤,只在菩薩左右,作一個降魔的大力士。正是位新民的大護法。菩薩遂將錦襴袈裟,作一個包裹,令他背了。菩薩將金箍藏了,執了錫杖,徑下靈山。這一去,有分教:

 

佛子還來歸本願,金蟬長老裹栴檀。取經一事,從此始矣。

 

那菩薩到山脚下,有玉真觀金頂大仙在觀門首接住,已為九十八回伏案。請菩薩獻茶。菩薩不敢久停,對大仙曰:“今領如來法旨,上東土尋取經人去。”大仙道:“取經人幾時方到?”菩薩道:“未定,約摸二三年間,或可至此。”為下“終”字一弔。遂辭了大仙,半雲半霧,約記程途。有詩爲証。詩曰:

 

萬里相尋自不言,却云誰得意難全?

求人忽若渾如此,是我平生豈偶然?

傳道有方成妄語,説明無信也虛傳。

願傾肝胆尋相識,料想前頭必有緣。

 

師徒二人正走間,此日師徒二人去,他年師徒四衆來,遥遥相應。忽然見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菩薩道:“徒弟呀,此處却是難行。取經人濁骨凡胎,如何得渡?”流沙滚滚,以見塵世紛紛,誠難作而難新也。惠岸道:“師父,你看河有多遠?”那菩薩停立雲步看時,只見:

 

東連沙磧,西抵諸番,南達烏戈,北通韃靼。徑過有八百里遙,上下有千萬里遠。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滚却如山聳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遙聞萬丈洪。仙槎難到此,蓮葉莫能浮。衰草斜陽流曲浦,黃雲影日暗長堤。那里得客商來往?何曾有漁叟依棲?平沙無雁落,遠岸有猿嗁。只是紅蓼花蘩知景色,白灊香細任依依。

 

菩薩正然點看,只見那河中,潑剌一聲响亮,水波裏跳出一個妖魔來,十分醜惡。他生得:

 

靑不靑,黑不黑,晦氣色臉;長不長,短不短,赤脚筋軀。眼光閃爍,好似竈底雙燈;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鉢。膫牙撑劍刄,紅髮亂蓬鬆。一聲叱咤如雷吼,兩脚奔波似滚風。極兇極惡,其不新也至矣。

 

那怪物手執一根寳杖,走上岸就捉菩薩,却被惠岸掣渾鐵棒攩住,喝聲“休走!”那怪物就持寳杖來迎。兩個在流沙河邊,這一場惡殺,真個驚人:

 

木吒渾鐵棒,護法顯神通;怪物降妖杖,努力逞英雄。雙條銀蠎河邊舞,一對神僧岸上冲。那一個威鎭流沙施本事,這一個力保觀音建大功。那一個翻波躍浪,這一個吐霧噴雲。翻波躍浪乾坤暗,吐霧噴雲日月昏。那個降妖杖,好便似出山的白虎;這個渾鐵棒,却就如臥道的黃龍。那個使將來,尋蛇撥草;這個丢開去,撲鷂分松。只殺得昏漠漠,星辰燦爛;霧騰騰,天地朦朧。那個久住弱水惟他狠,這個初出靈山第一功。

 

他兩個來來往往,戰上數十合,不分勝負。那怪物架住了鐵棒道:“你是那里和尙,敢來與我抵敵?”木吒道:“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真正一位愛民的仁者。

[夹行批]寫西來先講東去。

保我師父往東土尋取經人去。你是何怪,敢大膽阻路?”那怪方纔醒悟道:“我記得你跟南海觀音在紫竹林中修行,你為何來此?”木吒道:“那岸上不是我師父?”

怪物聞言,連聲喏喏,收了寳杖,讓木吒揪了去,見觀音納頭下拜,吿道:“菩薩,恕我之罪,待我訴吿。我不是妖邪,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卷簾大將。捲開簾幕,不使心有所蔽。只應[似為“因”之誤]在蟠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没人捲簾,心有所蔽而不明,此氣禀人欲之所以來也。變得這般模樣。又教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我胸脇百餘下方回,故此這般苦惱。沒奈何,饑寒難忍,衣食不充,新亦難言。三二日間,出波濤尋一個行人食用。不期今日無知,冲撞了大慈菩薩。”菩薩道:“你在天有罪,既貶下來,今又這等傷生,正所謂罪上加罪。我今領了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你何不入我門來,皈依善果,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經?我教飛劍不來穿你。那時節功成免罪,復你本職,心下如何?”開忱善導,作法最妙。那怪道:“我願皈正果。”又向前道:“菩薩,我在此間喫人無數,向來有幾次取經人來,都被我喫了。大抵不是取經者。凡喫的人頭,抛落流沙,竟沉水底。這個水,鵝毛也不能浮。惟有九個取經人的骷髏,浮在水面,再不能沈。我以爲異物,將索兒穿在一處,閒時拿來頑耍。這去,但恐取經人不得到此,却不是反悮了我的前程也?”菩薩曰:“豈有不到之理?你可將骷髏兒掛在頭項下,等候取經人,自有用處。”二十二回伏案。怪物道:“既然如此,願領教誨。”菩薩方與他摩頂受戒,指沙爲姓,就姓了沙,起個法名,叫做個沙悟淨。洗淨尘凡,不為世俗所累矣。當時入了沙門,使之遷善改過,則作新一個矣。送菩薩過了河,他洗心滌慮,再不傷生,專等取經人。

 

菩薩與他別了,同木吒徑奔東土。行了多時,又見一座高山,山上有惡氣遮漫,不能步上。正欲駕雲過山,不覺狂風起處,又閃上一個妖魔。他生得又甚兇險:

 

臟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

膫牙鋒利如鋼剉,長嘴張開似火盆。

金盔緊繫腮邊帶,勒甲絲绦蠎退鱗。

手執釘鈀龍探爪,腰挎彎弓月半輪。

糾糾威風欺太嵗,昂昂志氣壓天神。更不似個善類。

 

他撞上來,不分好歹,望菩薩舉釘鈀就築。被木吒行者攩住,大喝一聲道:“那潑怪,休得無禮!看棒!”妖魔道:“這和尙不知死活!看鈀!”兩個在山底下,一衝一撞,賭鬭輸贏。真好殺:

 

妖魔兇猛,惠岸威能。鐵棒分心搗,釘鈀劈面迎。播土揚塵天地暗,飛砂走石鬼神驚。九齒鈀,光耀耀,雙環响喨;一條棒,黑悠悠,兩手飛騰。這個是天王太子,那個是元帥精靈。一個在普陀爲護法,一個在山洞作妖精。這場相遇爭高下,不知那個虧輸那個贏。

 

他兩個正殺到好處,觀世音在半空中,抛下蓮花,隔開鈀杖。怪物見了心驚,便問:“你是那里和尙,敢弄什麼眼前花哄我?”木吒道:“我把你這個肉眼凡胎的潑物!我是南海菩薩的徒弟。這是我師父抛來的蓮花,你也不認得哩!”那怪道:“南海菩薩,可是掃三災救八難的觀世音麼?”妙寫“作”字,天然奇絕。木吒道:“不是他是誰?”怪物撇了釘鈀,納頭下禮道:“老兄,菩薩在那裏?累煩你引見一引見。”木吒仰面指道:“那不是?”怪物朝上嗑[當為“磕”之誤]頭,厲聲高叫道:“菩薩,恕罪,恕罪!”觀音按下雲頭,前來問道:“你是那裏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此間攩我?”那怪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裏天蓬元帥。河滌染,緊貼“新”字。只因帶酒戲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錘,貶下凡塵。一靈真性,竟來奪舍投胎,不期錯了道路,投在個母猪胎裏,變得這般模樣。怕天河亦洗不新。是我咬殺母猪,打死羣彘,在此處占了山場,喫人度日。不期撞着菩薩,萬望拔救拔救。”菩薩道:“此山叫做甚麼山?”怪物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雲棧洞。下高老莊。洞裏原有個卵二姐,他見我有些武藝,招我做個家長,河滌洗,是以舊染之污仍在。又喚做倒蹅門。贅高莊,先招二姐,何八戒之丈人多也。不上一年,他死了,將一洞的家當,盡歸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沒有個贍身的勾當,只是依本等喫人度日。作和尚,喫人是本等,不知作了和尚,喫人更是本等。萬望菩薩恕罪。”菩薩道:“古人云:‘若要有前程,莫做沒前程。’你既上界違法,今又不改兇心,傷生造孽,却不是二罪倶罰?”那怪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嗑風!為“新”字一嘆。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死,依着佛法餓死。’去也,去也!還不如捉個行人,肥膩膩的喫他家娘!民不新更甚,只恐作之愈難。管甚麼二罪三罪,千罪萬罪!”菩薩道:“人有善願,天必從之。汝若肯歸依正果,自有養身之處。世有五谷,儘能濟飢,新”不止衣食,“作”字原兼教飬。為何喫人度日?”怪物聞言,似夢方覺,向菩薩道:“我欲從正,奈何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菩薩道:“我領了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你可跟他做個徒弟,往西天走一遭來,將功折罪,管教你脫離災瘴。”那怪滿口道:“願隨,願隨!”爾既欲新,菩薩便好作矣。菩薩纔與他摩頂受戒,指身為姓,就姓了猪,國的黑漢却又姓猪,此正是穿青的和尚騎上黑叫驢,一色毛片也。替他起個法名,就叫做猪悟能。遂此領命歸真,持齋把素,斷絶了五葷三厭,專候那取經人。新向化,又作得一個。

 

菩薩却與木吒,辭了悟能,半興雲霧前來。正走處,只見空中有一條玉龍叫喚,菩薩近前問曰:“你是何龍,在此受罪?”那龍道:“我是西海龍王敖閏之子,因縱火燒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吿了忤逆。玉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誅。逆不孝,以視貪酒好色者更甚。望菩薩搭救搭救。”

觀音聞言,即與木吒撞上南天門裏,早有邱、張二天師接着,問道:“何往?”菩薩道:“貧僧要見玉帝一面。”二天師即忙上奏,玉帝遂下殿迎接。菩薩上前禮畢道:“貧僧領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路遇孽龍懸吊,特來啟奏,饒他性命,賜與貧僧,教他與取經人做個脚力。”人有不同,是以作法亦異。玉帝聞言,卽傳旨赦宥,差天將解放,送與菩薩,菩薩謝恩而出。這小龍叩頭謝活命之恩,真楷楷,寫出個作新民,更為奇異。聽從菩薩使喚。菩薩把他送在深澗之中,只等取經人來,變做白馬,上西方立功。下鷹愁澗。小龍領命潛身不題。

 

菩薩帶引木吒行者過了此山,又奔東土。行不多時,忽見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然一新。木吒道:“師父,那放光之處,乃是五行山了,前正相應。見有如來的壓帖在那里。”菩薩道:“此却是那攪亂蟠桃會大鬧天宫的齊天大聖,今乃壓在此也。”前文一照,作新二字更有神。木吒道:“正是,正是。”師徒倶上山來,觀看帖子,乃是“唵、嘛、呢、叭、□、[左“口”右“迷”]吽”六字真言。菩薩看罷,歎息不已,作詩一首,詩曰:

 

堪歎妖猴不奉公,當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攪亂蟠桃會,大膽私行兜率宫。

十萬軍中無敵手,九重天上有威風。

自遭我佛如來困,何日舒伸再顯功!之不新,良可嘆也。

 

師徒們正説話處,早驚動了那大聖。大聖在山根下高叫道:“是那個在山上吟詩,揭我的短哩?”妙!菩薩聞言,竟下山來尋看,只見那石崖之下,有土地、山神、監押大聖的天將,都來拜接了菩薩,引至那大聖面前。看時,他原來壓於石匣之中,口能言,身不能動。法更奇。菩薩道:“姓孫的,你認得我麼?”大聖睜開火眼金睛,點着頭兒高叫道:“我怎麼不認得你,你好的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是救難的觀音,正是位新民的君子。承看顧,承看顧!我在此度日如年,更無一個相知的來看我一看。你從那里來也?”菩薩道:“我奉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去,從此經過,特留殘步看你。”殘步,妙!可知作之已久。大聖道:“如來哄了我,把我壓在此山,五百餘年了,根培植有年,豈無萌蘖之生?此萼蕊之發,有自而來也。不能展掙。萬望菩薩方便一二,救我老孫一救!”菩薩道:“你這厮罪業彌深,救你出來,恐你又生禍害,反為不美。”大聖道:“我已知悔了,但願大慈悲指條門路,情願修行。”新有不同,是以寫法亦異。這纔是:

 

人心生一念,天地盡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復讐報本,已寓於此。

 

那菩薩聞得此言,滿心懽喜,對大聖道:“聖經云:‘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鼓舞振起,極盡“作”字之妙。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東土大唐國尋一個取經的人來,教他救你。下十四回。你可跟他做個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門,再修正果,如何?”大聖聲聲道:“願去,願去!”菩薩道:“既有善果,我與你起個法名。”大聖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孫悟空。”菩薩又喜道:“我前面也有二人歸降,正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却與他相合,甚好,甚好。這等也不消叮囑,我去也。”那大聖見性明心歸佛教,此已無人不新,無處不新,而本文至此已完。這菩薩留情在意訪神僧。上新之有數,以下作之無窮,而鐘聲餘韻,真有悠悠不盡之致。

他與木吒離了此處,一直東來,不一日就到了長安大唐國。章緊接此句,方知線索不斷。斂霧收雲,師徒們變作兩個疥癩遊僧,已作新,菩薩却反累舊,可見作之不易。入長安城裏,竟不覺天晚。行至大市街傍,見一座土地廟祠,方保障。虚吸下君子。二人徑入,諕得那土地心慌,鬼兵膽戰,知是菩薩,對如來,以作章法。叩頭接入。那土地又急跑報與城隍、社令,及滿長安城各廟神祗,都來參見,吿道:“菩薩,恕衆神接遲之罪。”菩薩道:“汝等不可走漏消息,我奉佛旨,特來此處尋訪取經人。始。借你廟宇,權住幾日,待訪着真僧即回。”衆神各歸本處,把個土地赶在城隍廟裏暫住,他師徒們隱遁真形。

畢竟不知尋出那個取經人來,到“人”字,不止吸動光蕊,兼已落到“本”字。且聽下回分解。

 

 

五聖之散處如珠,菩薩之貫串有線。以極難之題目,竟成極易之文章。真是大手筆!真是妙手筆!

盂蘭花果,承上起下,實取經之根源,全書之關目。法脉實從第一回“枉生世界”一句而來,以見人生必須有花有果,方不虚度閻浮之世。故山名花果,人名陳萼,地名萬花,以及進瓜果、人參果、西天成善果,此即盆内百様奇花,千般異果,無非此意。若有花無果,少年虚老,是以有無邊的感慨,無窮的悲歎。此經之所由傳,此經之所必取也。

安天會是言天心不安,盂蘭會又講人事不美。不知此脉已伏於一回之内矣。猴王學法,即將南贍之人事一詳。有此一照,方知前文不是閒筆,正為此回作地也。如來附有五寳,菩薩又得四衆,取經之人事安排已定,一路自金頂起,寫至長安,知來處之所以來,則知去處之所以去也。

五件寳貝,即物也,但用有不同,按下本末,取經之事亦事也,惟恐善信難行,是照下終始。起筆只講罪惡滔天,已封壓在五行山下,便已籠起作新之意矣。

開花為始,結果為終,花乃其末,果又其本,故设盂蘭盆會,不惟轉正取經,以寫新民之意,兼已照定下章本末終始矣。

夫新非徒自新,必因己以及人也。念東土之習俗不美,而思有以振作之,四衆之所行為不善,使之從新向化,而又鼓舞之。數段俱是從“新”字、“作”字上摩寫,至言盂蘭盆會,正取盤銘之意。《蘇》武之詞,實點周書康誥武王之語也。

四衆亦民也,厯叙其罪孽深重,萬惡滔天,則不新之至矣。菩薩勸戒點化,便之遷善改過,有以去其舊染之污,而開其自新之道者,作之之力也。故非言觀音之神通可以去得,正惟見菩薩之法力,方可作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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