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书    

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十一回      游地府太宗还魂       进瓜果刘全续配

 

 

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

白蚁阵残方是幻,子规声切早回头。

古来阴骘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

 

却说太宗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太宗忻然从之而去。行多时,人马俱无。独自一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太宗闻言,抬头观看,只见那人头顶乌纱,腰围犀带。手擎牙笏,身着罗袍。口称“陛下,赦臣失迎之罪!”太宗问曰:“你是何人?”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阳曹先君驾前为磁州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名珏。今在阴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前见泾河鬼龙之事,知陛下今日到此,特来迎接”太宗大喜,御手忙搀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寄与先生,恰好相遇。”即向袖中取出递与。崔珏拜接了,拆封而看。其书曰: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屡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兄长高迁。奈何阴阳各天,不能面悉。今因我倏然入冥,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交情,设法放我主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不尽。

那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魏人曹前日梦斩老龙一事,臣已早知,又蒙他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太宗称谢了。

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太宗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入城中,顺街而走。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幸有崔判官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壮丽。太宗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珮叮当,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灯,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躬身迎迓太宗。太宗谦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太宗道:“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逊之不已。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

约有片时,秦广王拱手言曰:“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而反杀之,何也?”太宗道:“朕曾夜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无事。不期他犯罪当刑,该我那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着棋,不知他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岂是朕之过也?”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龙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十王从头一看,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惊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阎王道:“陛下宽心勿虑,还有二十年阳寿。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请返本还阳。”太宗闻言,躬身称谢。十阎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曰:“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太宗道:“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从此遂相揖而别。

那太尉执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太宗,径出幽司。太宗举目而看,不是旧路,问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阴司里是这般,有去路,无来路。如今送陛下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陛下游观地府,一则教陛下转托超生。”太宗只得随他两个。前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太宗道:“那厢是甚么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阴山。”太宗悚惧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陛下宽心,有臣等引领。”太宗战战兢兢,相随二人,过了阴山。前进,又历了许多衙门,一处处俱是悲声振耳,恶怪惊心。太宗又道:“此是何处?”判官道:“此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太宗道:“是那十八层?”判官道:“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摧狱、碓捣狱、车崩狱,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也只为谋财害命阴机,宰畜屠生罪孽深。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下翻身。叫地叫天无救应,皱眉苦面战兢兢。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听说,心中惊惨。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太宗,从金桥而过。太宗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太宗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河桥。若到阳间,切须传记,那桥:

 

桥长数里,阔只三楂;高有百尺,深却千重。上无扶手栏杆,下有抢人恶怪。你看那桥边神将甚狰狞,河内孽魂真苦恼,丫杈树上,挂的是作践青红紫色衣;壁斗崖前,蹲的是毁骂公婆淫泼妇。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正说间,那几个桥梁使者早已回去了。

太宗心又惊惶,相随着判官、太尉,早过了奈河恶水,血盆苦界。前又到枉死城,只听哄哄喊嚷,分明说“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太宗听叫,心惊胆战。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枉死的冤魂,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穷饿鬼。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你。”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判官道:“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太宗问曰:“此人是谁?”判官道:“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太宗甚喜,情愿出名借用。遂立了文书与判官,借他金银一库,着太尉尽行给散。判官复吩咐道:“这些金银,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爷爷过去,他的阳寿还早哩。我领了十王钧命,送他还魂,教他到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众鬼闻言,得了金银,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离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前进多时,却来到六道轮回之所,又见那腾云的身披霞帔,受箓的腰挂金鱼,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滔滔都奔走那轮回之下,各进其道。唐王问曰:此意何如?判官道:陛下明心见性,是必记了,传与阳间人知。这唤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进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唐王听说,点头谨记。

判官直送唐王至超生贵道门,拜呼唐王道:“陛下呵,此间乃出头之处,小判告回,着朱太尉再送一程。”唐王谢道:“有劳先生远涉。”判官道:“陛下到阳间,千万做个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阴司里无报怨之声,阳世间方得享太平之福。凡百不善之处,俱可一一改过。普谕世人为善,管教你后代绵长,江山永固。”唐王一一谨记,辞了崔判官,随着朱太尉,同入门来。那太尉见门里有一匹海骝马,鞍韂齐备,急请唐王上马,太尉左右扶持。马行如箭,早到了渭水河边。只见那水面上有一对金色鲤鱼翻波跳跃。唐王见了心喜,兜马贪看不舍。太尉道:“陛下,趱动些,趁早赶时辰进城去也。”那唐王只管贪看,被太尉撮着脚,高呼道:“还不走,等甚!”扑的一声,望那渭河推下马去,却就脱了阴司,径回阳世。

却说那唐朝驾下有两班文武,俱保着那东宫太子与后妃、宫娥,都在那白虎殿上举哀。一壁厢议传哀诏,要晓谕天下,欲扶太子登基。时有魏征在旁道:“列位且住。再候一日,我王必还魂也。”下边闪上许敬宗道:“魏丞相言之甚谬。自古云:‘泼水难收,人逝不返’,你怎么还说这等虚言!”魏征道:“不瞒许先生说,下官自幼得授仙术,推算最明,管取陛下不死。”正讲处,只听得棺中连声大叫道:“淹杀我耶!”唬得个文官武将心慌,皇后嫔妃胆战,那个敢近灵扶柩。多亏了正直的徐茂公,凛烈的魏丞相,有胆量的秦琼,素猛撞的敬德,上前来扶着梓宫,叫道:“陛下有甚么放不下心处,说与我等,不要弄鬼,惊骇了眷族。”魏征道:“不是弄鬼,此乃陛下还魂也。快取器械来!”打开棺盖,果见太宗坐在里面,还叫“淹死我了!是谁救捞?”茂公等上前扶起道:“陛下苏醒莫怕,臣等都在此护驾哩。”唐王方才开眼道:“朕适才好苦,躲过阴司恶鬼难,又遭水面丧身灾。”众臣道:“陛下有甚水灾来?”唐王道:“朕骑着马,正行至渭水河边,见双头鱼戏,被朱太尉欺心,将朕推落水中,几乎淹死。”魏征道:“陛下鬼气尚未解。”急着太医院进安神定魄汤药,又安排粥膳。连服一二次,方才反本还原,知得人事。计唐王死去已三昼夜,复回阳间为君。当日天色已晚,众臣请王归寝,各各散讫。

次早,脱却孝衣,换了彩服,一个个红袍乌帽、紫绶金章,在那朝门外等候宣召。

却说太宗一夜稳睡,保养精神,直至天明方起,抖擞威仪,上金銮宝殿,聚集两班文武,山呼已毕,依品分班。只听得传旨道:“有事出班来奏,无事退朝。”那东厢闪过徐世勣、魏征等,西厢闪过殷开山、胡敬德等,一齐上前,俯伏启奏道:“陛下前朝一梦,如何许久方觉?”太宗将地府还魂前后之事,备细述了一遍。又道:“朕与十王作别,允了送他瓜果谢恩。自出了森罗殿,见那阴司里,不忠不孝、非礼非义、作践五谷、明欺暗骗、大斗小秤、奸盗诈伪、淫邪欺罔之徒,受那些磨、烧、舂、锉之苦,煎、熬、吊、剥之刑,有千千万万,看之伤心。又过着枉死城中,有无数的冤魂挡住朕之来路。幸亏崔判官作保,借得河南相老儿金银一库,买转鬼魂,方得前行。崔判官教朕回阳世,千万作一场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孤魂也。”众臣闻此言,莫不称贺,遂传报天下,各官员上表称庆。

太宗即传旨赦天下罪人,查狱中重犯。有绞斩罪囚四百余名,尽纵令回家,拜辞父母兄弟,托产与亲戚子侄,明年今日赴曹,仍领应得之罪。众犯谢恩而退。又出恤孤榜文,赈济无告。又查宫中老幼彩女三千六百人,配为夫妇。自此,内外俱善。又出御制榜文,遍传天下。榜曰:

 

乾坤浩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使心用术,果报只在今生;善布浅求,获福休言后世。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梁,争似随缘节俭。心行慈善,何须努力看经?意欲损人,空读圣贤典籍!

 

当此之时,盖天下无一人不感悟行善。一壁厢又出招贤榜,招人进瓜果到阴司里去;一壁厢将宝藏库金银一库,差鄂国公胡敬德上河南开封府,访相良还债。榜张数日,有一赴命进瓜果的贤者,本是均州人,姓刘名全,家有万贯之资。只因妻李翠莲在门首拔金钗斋僧,刘全骂了他几句,说他不遵妇道,擅出闺门。李氏忍气不过,自缢而死。撇下一双儿女年幼,昼夜悲啼。刘全又不忍见,遂舍了性命,撇了儿女,情愿以死进瓜,将皇榜揭了,来见唐王。王传旨意,教他去金亭馆里,头顶一对南瓜,袖带黄钱,口噙药物。

那刘全果服毒而死,一点魂灵,顶着瓜果,早到鬼门关上。对把门的鬼使说了,那鬼使欣然接引。刘全径至森罗宝殿,见了阎王,将瓜果进上道:“奉唐王旨意,远进瓜果,以谢十王之恩。”阎王大喜道:“好一个有信有德的皇帝!”遂收了瓜果。便问那进瓜的人姓名,那方人氏。刘全道:“小人是均州城民籍,姓刘名全。因妻李氏缢死,撇下儿女,小人情愿舍家弃子,捐躯报国,特与我王进贡瓜果。”十王闻言,即命鬼使:“查李氏鬼魂,速取来与刘全夫妻相会。”阎王又检生死簿子看时,他夫妻们都有登仙之寿,急差鬼使送回。鬼使启上道:“李翠莲归阴日久,尸首无存,魂将安附?”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该促死;你可借他尸首,教他还魂去也。”那鬼使领命,即将刘全夫妻二人,同出了阴司而去。

毕竟不知二人如何还魂,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已言世事之假,是叫人在生前打点,早修阳世之正果。此回写地狱之苦,是叫人知死后报应,先作根本之善因。
  冠首一诗,慨叹世事皆假,无常迅速,惜命者须早回头。若不回头,临期万般皆空,当的甚事?试观“唐王渺渺茫茫,独自一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是万里江山归何处?荒郊野草一户海“到得鬼门关见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就来揪打索命。”是骨肉恩情今何在?尽是冤孽讨债人。阎君问杀泾龙之故,太宗道:“联宣魏征着棋,不期他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也。”可知人生在世,争胜好强,父子兄弟,诸般恩爱牵缠,俱系一梦,若不及早解脱,纵有出没神机之能,犯罪当死,焉能躲的阎君考问乎?
  “生死簿上注定贞观十三年,判官将‘一’字上添了两画,注定三十三年。”一为水,两为火,水火相济。前三后三,两而合一,便是不死之妙决,还元之秘密。添之正所以示人贞于观,而及早打点,以求延年益寿之方,而非言私添寿数作情也。试问阎王面前可以作私情乎?“惟答瓜果”一语,已足见还元反本,方是不死之果报。
  太宗见不是旧路而疑有差,判官道:“不差,阴司里有去路无来路。”又云:“送陛下‘转轮藏’出身,叫陛下转托超生。”正以示阴灵出壳,一去不返,只可转生而不能回生矣。最提醒人处,是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此处骂尽世间一切悭贪吝惜之徒,即富如大唐天子,死时且空身而去,带不得分文钱钞,况其他乎?闻此而不悟者,真地狱种子,仙翁亦无可如何矣。借相良所记金银一库给散孤魂,岂真金银阴司可记?亦岂真阴司金很可借?特可记者,阳间之阴德;而可借者,改恶以从善。是默示人以善恶报应之不爽耳。
  判官道:“千万到阳间做个‘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冤魂。”冤魂者迷人,死后所成。超度冤魂正以超度迷人,故曰在阳间超度。何为水陆大会?善性若水,修性之义;陆为地,脚踏实地,立命之义。性命合一,是谓大会。言能超度此冤魂者,惟此性命双修一乘之法,余二非真,切勿忘记,叶咛嘱咐何其深切之至!又云:“‘凡百不善之事,俱可—一改过,普谕世人为善,管教你后代绵长,江山永固。”可见诸多地狱皆为不善者所造,若凡百不善一一改过,地狱何有?
  “唐王贪看渭河一对金鱼,太尉“扑”的一声,望渭河推下马去,却就脱了阴司,径回阳世。”前因泾河之孽龙,去阳世而入阴司;今因渭水之金鱼,脱阴司而回阳世。出此入彼,出彼入此,其善恶报应如影随形,毫发不爽。泾河龙王为孽龙,人心也,人心一发,至于死地;渭河金鱼为真龙,真性也,真性一现,即得生路。去人心而归真性,即是脱阴司而回阳世,善恶是非,生死之路分之矣。太宗说:“见阴司里不忠不孝、非利非义、作践五谷、明欺暗骗、大斗小秤,奸盗诈伪、淫邪欺罔之徒,受那些磨、烧、舂、锉之苦,煎、熬、吊、剥之刑,有千千万万,看之伤心。”如此等类,岂仅在阴司受报?而现世者比比皆然,特人不自知耳。御制榜文,句句牟尼,字字珠玉,可为尘世之明鉴,有不感悟而迁善改过者,必非人类也。
  李翠莲为斋僧而受气自缢,刘全因妻死而捐躯进瓜,皆从真性中流出,视生死如一辄,富贵如浮云,虽死如生,死不死耳。其所死者幻身,而真身不能死;其所散者浊气,而真气不能散。宜乎“夫妻皆有登仙之寿,翠莲借玉英之尸还魂。”是有真性者死而复生,无真性者生而终死。
  噫!以帝王富有四海,空身死去,带不得阳间分文钱钞;以匹夫担水度日,作善积福,反能记阴司十三库金银;以民间夫妻斋僧之因,而阎王夸为登仙;以帝王御妹寿却不永,而阎王反使促死。然则寿之长短,善恶长之短之,而不分其富与贵、贫与残。前诗所云:“古来阴驾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之义,世人何乐而不为善乎?
  诗曰:
  天堂地狱在心头,善恶分明祸福由。
  富贵不淫贫贱乐,可生可死有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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