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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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闹金□左“山”右“兜”     如来暗示主人公



  话说大圣得了金箍棒,打出门前,跳上高峰,对众神满心欢喜。天王道:“你这场如何?”行者正讲完洞中之话,只听得那山坡下锣鼓齐鸣,喊声振地,原来是兕大王帅众妖来赶行者。行者见了,举铁棒劈面迎来,喝道:“泼魔!那里去!”那怪骂道:“贼猴头!着实无礼!你怎么白昼劫我物件?”行者道:“死业畜!你倒弄圈套抢夺我物,那件儿是你的?不要走!吃老爷一棍!”那怪物轮枪隔架。战经三个时辰,不分胜败。早又见天色将晚,那怪物喝一声,虚幌一枪,帅群妖收兵入洞,将门紧紧闭了。
  这大圣找棍方回,与众神道:“那妖被老孙打了这一场,必然疲倦。你们都放怀坐坐,等我再进洞去打听他的圈子,务要偷了他的,捉住那怪,寻取兵器,奉还汝等归天。”太子道:“今已天晚,不若明早去罢。”行者笑道:“这小郎不知世事,那见做贼的好白日里下手?似这等掏摸的,必须夜去夜来,才是买卖哩。”
  你看他笑嘻嘻的将铁棒藏了,跳下高峰,又至洞口。摇身一变,变作一个促织儿,自门缝里钻将进去,蹲在那壁根下,迎着里面灯光仔细观看。只见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狼餐虎咽,正都吃着酒饭。少时间,收了家伙,又都去安排窝铺睡觉。约竟有二更时分,行者才到他后边房里,只听那老魔传今,叫:“看守洞门的醒睡,恐孙悟空又变什么私入偷盗。”又有些该班守更的,梆铃齐响。这大圣钻入房门,见有一架石床,左右列几个抹粉搽胭的山精树鬼,展铺盖伏侍老魔。只见那魔脱去衣服,左胳膊上白森森的套着那个圈子,象一个连珠镯头模样。你看他更不取下,转往上抹了两株,紧紧的勒在胳膊上,方才睡下。行者见了,将身一变,变作一个黄皮屹蚤,跳上石床,钻入被里,爬在那怪的胳膊上,着实一口,叮的那怪翻身骂道:“这些少打的奴才!被也不抖,床也不拂,不知什么东西咬了我这一下。”他却把圈子又捋上两捋,依然睡下。行者爬着那圈子,又咬了一口,那怪也只不理。
  行者料道偷他的不得,跳下床来,还变做促织儿,出了房门,径至后面,又听得龙吟马嘶。原来那层门紧锁,火龙、火马都吊在里面。行者现了原身,走近门前,使个解锁法,推开门,闯将进去。原来那里面被火器照得明幌幌的如白日一般。只见东西两边斜靠着几件兵器,都是太子的砍妖刀,并那火德的火弓、火箭等物。行者周围看了一遍,又见一张石桌子,上有一个盘儿,放着一把毫毛。大圣满心欢喜,将毫毛拿起来,哈了两口热气,叫声:“变!”即变作三五十个小猴,叫他都拿了刀枪弓箭等件一应套去之物,跨了火龙,纵起火势,从里面往外烧来。只听得烘烘烈烈,扑扑乒乒,好便似炸雷连炮之声。慌得那些群妖睡梦中惊醒,喊的喊,哭的哭,一个个走头无路,被这火烧死大半。行者得胜回来,只好有三更时分。
  那高峰上李天王众位,忽见火光晃亮,一拥前来,见行者骑着火龙,呼呼喝喝,纵着小猴,径上峰头,厉声高叫道:“来收兵器!来收兵器!”这行者将身一抖,那把毫毛复上身来。哪吒太子收了他六件兵器,火德星君着众火部收了火龙等物,都笑吟吟赞贺行者不题。
  却说那金□左“山”右“兜”洞里火焰纷纷,吓得个兕大王魂不附体,急开了房门,双手拿着圈子,东推东火灭,西推西火消,满空中冒烟突火,执着宝贝跑了一遍,四下里烟火俱息;急忙收救群妖,已是烧杀大半。又查看藏兵之内,各件皆无;又去后面看处,见八戒、沙僧与长老还捆住未解,白马行李亦在屋里。妖魔想起恨道:“这火没有别人,断乎是孙悟空那贼!怪道我临睡时不安稳,想是那贼猴变化进来,要偷我的宝贝。见我抹勒得紧,不能下手,故此盗了兵器,纵着火龙,作此狠毒之事,意欲烧杀我也。贼猴啊!你枉使机关,不知我的本事!我但带了这件宝贝,就是入大海而不能溺,赴火池而不能焚哩!这番若拿住那贼,只把剁了,方趁吾心。”懊恼多时。
  不觉的鸡鸣天晓,那高峰上太子得了六件兵器,对行者道:“大圣,天色已明,我们趁那妖挫了锐气,与火部等扶助你,再去力战,庶几这次可擒拿也。”行者笑道:“说得有理。”一个个抖擞威风,径至洞口。行者叫道:“泼魔!出来与老孙打呀!”原来那里两扇石门被火气化成灰烬,门里有几个小妖正然扫地撮灰,忽见众神齐来,慌得丢了扫帚,跑入里面通报。那怪闻报大惊,挺着长枪,带了宝贝,走出门来,骂道:“你这个偷营放火的贼猴!
  你有多大手段,就敢这等无状!不要走,吃我一枪!”这大圣使棒来迎。两个正自相持,这壁厢哪吒太子生嗔,火德星君发狠,即将那神兵、火部等物,望妖魔身上抛来;一边又雷公使楔,天王举刀,不分上下,一拥齐来。那魔头微微冷笑,袖子中暗暗将宝贝取出,撒手抛起空中,叫声:“着!”呼啦的一下,把神兵、火部等物,雷公楔、天王刀、行者棒,尽情又都捞去。众神灵依然赤手,孙大圣仍是空拳。妖魔得胜,回身叫:“小的们,搬石砌门,动土修造,从新整顿房廊。待齐备了,杀唐僧三众来谢土,大家散福受用。”众妖领命不题。
  却说拥众神帅众回上高峰,火德怨哪吒性急,雷公怪天王心焦,惟水伯在旁无语。行者怀恨,强欢对众笑道;“列位不须烦恼,待老孙再去查查他的脚色来也。”太子道:“你前启奏玉帝,满天星都查过了,如今却又何处去查?”行者道:“我想起来,佛法无边。如今上西天去,问我佛如来,叫他着慧眼观看大地四部洲,看这怪是那方妖邪,圈子是件什么宝贝。不管怎的,一定要拿他,与列位出气,还汝等欢喜归天。”众神道:“甚好!甚好!快去!快去!”
  好行者,说声去,就纵觔斗云,早至灵山,落下样光,四方观看。忽听得有人叫道:“孙悟空,从那里来?往何处去?”’急回头看,原来是比丘尼尊者。大圣作礼道:“正有一事,欲见如来。”比丘尼道:“你既然要见如来,怎么不登宝刹,倒在这里看山?”行者道:“初来贵地,故此大胆。”比丘尼道:“你快跟我来也。”这行者紧随至雷音寺山门下,又见那八大金刚雄纠纠的两边挡住。比丘尼至佛座前奏过如来,如来传旨令入。
  行者礼拜毕,如来问道:“悟空,前闻观音尊者解脱汝身,皈依释教,保唐僧来此求经,你怎么独自到此?有何事故?”行者叩首道;“上告我佛:弟子自秉迦持,与唐朝师父西来,行至金□左“山”右“兜”山,扭着一个恶魔头,名唤兕大王,神通广大,把师父与师弟等摄入洞中,弟子和他苦战数次。又蒙玉帝差遣天神相助,被他将一个圈子,把我等兵器一概套去,无法收降,因此特告我佛。望垂慈擒魔救师,好虔诚拜求正果。”如来听说,将慧眼遥观,早已知识,对行者道:“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且不可与你说破。我这里着法力助你擒他,去罢。”行者道:“如来助我什么法力?”如来即令十八尊罗汉:“开宝库,取十八粒金丹砂,各持一粒,与悟空助力。”行者道:“金丹砂却如何?”如来道:“你去叫那妖魔比试,演出他来,却叫罗汉放砂陷住他,使他动不得身,拔不得脚,凭你揪打便了。”行者笑道:“妙!妙!妙!趁早去来。”
  那罗汉即各取金丹砂出门。行者路上查看,只有十六尊罗汉。行者嚷道:“这是那个去处,却卖放人!”众罗汉道:“那个卖放?”行者道:“原差十八尊,如今怎么只得十六等?”说不了,里边走出降龙、伏虎二尊,上前道:“悟空,怎么就这等放刁?我两个在后听如来吩咐话的。”行者与众罗汉笑呵呵驾起祥云。
  不多时,到了金□左“山”右“兜”山界。天王帅众相迎,备言前事。罗汉道:“不必叙繁,快去叫他出来。”这大圣捻着拳头,到洞口骂道:“泼怪物快出来,与你孙外公见个上下!”那小妖又飞跑去报。魔王怒道:“这贼猴那根棒子已被我收来,怎么却又到此?敢是又要走拳?”随带了宝贝,绰枪在手,叫小妖搬开石块,跳出门来,骂道:“贼猴!你几番家不得便宜,就该回避,如何又来吆喝?”行者道:“这泼魔不识好歹!若要你外公不来,除非你服降陪礼,送出我师父、师弟,我就饶你。”那怪道:“你那三个和尚已被我洗净了,不久便要宰杀,你还不识起倒?去了罢。”行者听说,按不住心头火发,丢开架手,轮着拳,望妖魔使个挂面。那妖绰长枪劈手相迎。行者左跳右跳,哄那妖魔。妖魔不知是计,赶离洞口南来。行者即招呼罗汉,把金丹砂望妖魔一齐抛下,各显神通。那妖见飞砂迷目,把头低了一低,足下就有三尺余深;慌得他将身一纵,跳在浮上一层,未曾立得稳,须臾又有二尺余深。那怪急了,拔出脚来,即忙取圈子,往上一撇,叫声:“着!”呼啦的一下,把十八粒金丹砂又尽套去,拽回步,径归本洞。
  那罗汉一个个空手停云。行者近前问道:“众罗汉,怎么不下砂了?”罗汉道:“适才响了一声,金丹砂就不见了。”行者笑道:“又是那活儿夺将去了。”天王等众道:“这般难伏啊!却怎么捉得他?”旁有降龙、伏虎二罗汉对行者道:“悟空,你晓得我两个出门迟滞何也?”行者道:“老孙不知。”罗汉道:“如来吩咐我两个说:‘那妖魔神通广大,如失了金丹砂,就叫孙悟空上离很天太上老君处寻他的踪迹,庶几可一鼓而擒也。’”行者闻言道:“可恨!可恨!如来当时就该对我说了,却不免叫汝等远涉?”李天王道:“既是如来有此明示,大圣就当早去。”
  好行者,说声去,就纵一道觔斗云,直入南天门,径至三十三天之外,离恨天兜率宫前,见两个仙童侍立,他不通姓名,往里就走。忽见老君自内而出,撞个满怀。行者躬身唱个喏道:“老官,一向少看。”老君笑道:“这猴儿不去取经,却来我处何干?”行者道:“取经取经,昼夜无停:有些阻碍,到此行行。”老君道:“西天路阻,与我何干?”行者道:“西天西天,你且休言;寻着踪迹,与你缠缠。”老君道:“我这里乃是无上仙宫,有甚踪迹可寻?”
  行者入里,眼不转睛,东张西看。走过几层廊宇,忽见那牛栏边一个童儿盹睡,青牛不在栏中。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老君大惊道:“这业畜见时走了?”正嚷间,那童儿方醒,跪于当面道:“爷爷,弟子睡着,不知是几时走的。”老君骂道:“你这厮如何盹睡?”童儿叩头道:“弟子在丹房里拾得一粒丹,当时吃了,就在此睡着。”老君道:“想是前日炼得‘七返火丹’掉了一粒,被这厮拾吃了。那丹吃一粒,该睡七日哩!那业畜因你睡着,无人看管,遂乘机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矣。”即查可曾偷甚宝贝。行者道:“无甚宝贝,只见他有一个圈子,甚是利害。”老君急查看时,不见了金钢琢:“这业畜偷了我金钢琢去了!”行者道:“原来是这件宝贝!当时打着老孙的就是它!如今在下界猖狂,不知套了我等多少物件!”老君道:“这业畜在甚地方?”行者道:“现在金□左“山”右“兜”山金□左“山”右“兜”洞。他捉了我唐僧,抢了我金箍棒;又抢了李太子的神兵,火德星君的火具,阻住水伯;又将如来差来的罗汉金丹砂皆抢去。似你这老官纵放怪物,抢夺伤人,该当何罪?”老君道:“我那金钢琢,乃是我过函关化魔之器,自幼炼成之宝,凭你什么兵器水火,俱莫能近他。若偷去我的芭蕉扇儿,连我也不能奈他何矣!”
  大圣才欢欢喜喜随着老君。老君执了芭蕉扇,驾着祥云,出了南天门,径至金□左“山”右“兜”山界。见了十八尊罗汉及众师,备言前事。老君道:“孙悟空还去诱他出来,我好收他。”这行者跳下峰头,又高声骂道:“泼业畜!趁早来受死!”那魔道:“这贼猴又不知请谁来也。”急绰枪带宝,迎出门来。行者骂道:“你这泼魔!今番坐定是死了!”急纵身跳起,劈脸打了一个耳刮子,回头就跑。
  那魔轮枪赶来,只听得高峰上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更待何日?”那魔抬头看见是太上老君,就吓得心惊胆战,道:“这贼猴真个是个地里鬼!却怎么就访得我的主人公来也?”老君念个咒语,将扇子扇了一下,那怪将圈子丢来,被老君一把接住;又一扇,那怪物力软筋麻,现了本相,原来是一只青牛。老君将金钢琢吹口仙气,穿了那怪的鼻子,解下勒袍带系于琢上,牵在手中。至今留下个拴牛鼻的拘儿,就是此故。老君辞了众神,跨上青牛背上,驾彩云径归离恨天。
  大圣才同天王等众打入洞里,把小妖尽皆打死,各取兵器,谢了众神回天,然后才解放唐僧、八戒、沙僧,拿了铁棒,收拾马匹行装,师徒们离洞,找大路方走。正走间,只听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那长老心惊。
  不知是甚人叫唤,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意土放荡,须要自有主张,方可济事矣。然不能格物致知,则根本不清,虽一时自慊,转时自欺;或慊或欺,终为意所主,而不能主乎意,何以能诚一不二乎?仙翁于此回写出格物致知,为诚意之实学,使人于根本上着力耳。
  大圣得了金箍棒,是已去者而返还,已失者而复得,本来之故物,仍未伤也。“妖怪道:‘贼猴头,你怎么白昼劫我物件?’行者道:‘你倒弄圈套,抢夺我物,那件儿是你的?’”妙哉此论!古人云。“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总是一物。魔夺之则为魔物,圣夺之则为圣物。其所以为魔而不为圣者,皆由背真心而失真意,不自醒悟,全副家业,件件为魔所有。倘有志士,自知主张,直下断绝万线,件件俱可还真,虽有魔生,亦奚以为。“行者战败妖怪,要偷圈子,变作一个促织儿,自门缝里钻将进去,迎着灯光,仔细观看。”促者,急忙之义。织者,取细之义。言当于颠沛流落之时,急宜粗中用细,借假悟真,依一隙之明,而钻研真实之理也。
  “只见那魔左胳膊上套着那个圈子,像一个连珠镯头模样。”左者,差错之谓,圈子为中空之宝,魔套左膊,是为魔所错用,已失中空之本体,若能见得,则错者渐有反中之机。然知之真,则宜取之易,何以魔王反紧紧的勒在膊上,而不肯脱下乎?盖圣贤作事,防危虑险,刻刻谨慎,恐为邪盗其真;而邪魔作怪,鸡鸣狗盗,亦时时用意,恐被正夺其权。邪正并争,大抵皆然也。
  “行者又变作一个黄皮虼蚤,钻入被里,爬在那怪的膊上,着实一口,那怪把圈子两捋。又咬一口,也只是不理。”此变亦渐入佳境矣。虼蚤者,土气所变;黄皮者,中土之正色。虼蚤咬魔,是以真土而制假土,然以土制土,虽能去外假而就内真,究竟两不相伤,而真宝未可遽得也。“行者料道偷他的不得,还变作促织儿,径至后面。”既知真土不能去假土,即须借此一知之真,极深研几,推极吾之真知,欲其知之无不尽也。
  “听得龙吟马嘶,行者现了原身,解锁开门,里面被火器照得明晃晃如白日一般。”此穷空入于至幽至深之处,由假悟真,忽的暗中出明,虚室生白之时。放各般兵器,一把毫毛,无不真知灼见。“大圣满心欢喜,哈了两口热气,将毫毛变作三五十个小猴,拿了一应套去之物,跨了火龙,纵起火势,从里面往外烧来,把小妖烧死大半。”言故物一见,阴阳相和,就假变真,三五合一,里外光明,是非立判,不待强制,而妖气可去大半矣。
  “行者得胜回来,只好有三更时分。”曰“三更时分”,曰“只好有三更时分”,曰“得胜回来,只好有三更时分。”对不至三更,则阴阳未通而不好;时不至好,则邪正不知而难分。若不得胜回来,未为好,未为三更,未为时分,只好有三更时分,正在得胜回来。此清夜良心发现,意念止息之时。然虽意念一时止息,若不知妄动之由,则魔根犹在,纵诸般法宝到手,其如意土乘间而发,必至旋得而旋失,终在妖魔圈套之中作活计。故魔王道;“贼猴啊!你枉使机关,不知我的本事,我但带了这件宝,就是入大海而不能溺,赴火池而不能焚哩!”言不知其本魔盗其宝,肆意无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焚,您情纵欲,罟获陷井,无不投之。洞门一战,众神兵仍被套去。“众神灵依然赤手,孙大圣仍是空拳。”此不知本之证耳。“老魔叫小妖动士修造,又要杀唐僧三众来谢土”,是明示不知意土虚实消息之本,而欲强制,适以助其意之妄动,意之无主而已,有何实济?“火星怨哪吒性急,雷公怪天王心焦,水伯无语,行者强欢”,是写知之不至,中无定见,意未可诚之象。
  “行者说出佛法无边,上西天拜佛,叫慧眼观看怪是那方妖邪,圈是什么宝贝”,是欲诚其意,必先致知也。佛祖道:“悟空你怎么独自到此?”言独悟一空,而意不诚也。“行者告佛圈子套去一概兵器,求佛擒魔,拜求正果”,言知至而后意诚也;“如来听说,将慧眼遥观,早已知识”,致知而知至也。又云:“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且不可与你说破,我这里着法力,助你擒他。”言致知必先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也。
  “令十八尊罗汉,取十八粒金丹砂,各持一粒,叫行者与妖比试,演出他来,却叫罗汉放砂陷住他,使动不得身,拔不得脚。”悟一子注“十八”加各为“格”字,最是妙解。然格则格矣,何以使行者演出,罗汉定住平?盖格物者所以致知,致知所以诚意;诚意不在致知之外,致知即在格物之中。物即意也,知得此意,方能格得此意;格得此意,方谓知之至;知之至,方能意归诚。但“格”非只一“知”而已,须要行出此格物之实功。“叫行者与妖比试,演出他来”者,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也。“叫罗汉放砂陷住,使动不得身,拔不得脚”者,欲存其诚,先去其妄也。此等妙用,皆在人所不知,而已独知处格之,故不可说破也。但不可说破之妙,须要知的有主乎意者在。若不知其意之主,则意主乎我,而我不能主乎意,未可云知至。知不至而欲强格,纵有降龙伏虎之能。亦系舍本而逐本,落于后着。如以金丹砂陷妖,而反滋长张狂,丹砂尽被套去,势所必然。
  金丹者,圆明混成不二之物,金丹而成砂,非金丹之精一,乃金丹之散涣;以散涣之格而欲定张狂之意,其意之妄动,千变万化,起伏无常.顾头失尾,将何而用其格乎?原其故,皆由知之不至,而意无所主,故格之不真,格之不真,意安得而诚之乎?
  二尊者道:“你晓得我两个出门迟滞何也?”是欲天下人,皆晓得格物而后知至也。行者道:“不知。”是言天下人,皆不知知至而能物格也。及“罗汉说出如来吩咐,若失金丹砂,就叫上离恨天太上老君处,寻他的踪迹,庶几可一鼓而擒。”此方是知其意之有主,不是假知假格,而于根本上致知,知致而意可诚矣。太上老君为《乾》之九五,为刚健中正之物,因其刚健至中至正,故有金钢琢。金钢者,坚固不坏之物,至正之义;琢者,虚圆不测之象,至中之义。刚健中正,主宰在我,妄意不得而起,能主其意,不为意所主。格物格到此地,方是格之至;致知知到此地,方是知之至。“一鼓可擒”,知至而意未有不诚者,如来后面吩咐者,即吩咐此;如来有此明示者,即明示此。彼假知道学,口读虚文,为格物致知,而心藏盗跖者,乌能知之?
  “行者见老君眼不转睛,东张西看。”欲其格物无不尽也。“忽见牛栏边一个童儿盹睡。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欲其知之无不至也。“惊醒童儿,说出在丹房里拾得一粒丹,当时吃了,就在此睡着走牛之故,老君道:‘想是前日炼的七运火丹,掉了一粒,被这厮拾吃了,该睡七日,那畜生因你睡着,遂乘机走了。’”七返火丹,乃虚灵不昧之物。“掉了一粒”,已失去房中真宝;“拾得一粒”,是忽得意外口食;“该睡七日”,一阴来《姤》,而神昏心迷,歹意乘机而出,无所不为矣。童子因吃丹而盹睡失青牛,唐僧因吃斋而情乱入魔口,同是因口腹而失大事,可不畏哉!老君查出偷去金钢琢。行者道:“当时打着老孙的就是他!”同此一中,同此一意。有主意者,允执厥中,则成仙作佛而降魔;无主意者,有失其中,则兴妖作怪而伤真。主意得失之间,邪正分别,而天地是隔矣。
  老君执了芭蕉扇,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更待何时?”那魔道:“怎么访得我主人公来也?”芭蕉扇乃柔巽渐入之和气,牛儿乃放荡无知之妄意,以渐调委,放荡自化,意归中央,中为意之主理也。“一扇而圈子丢来”,何圈套之有?“两扇而怪现本相”,何自欺之有?“原来是一只青牛”,诚一不二,有主意而意即城矣。“老君跨牛归天”,执中而意归无为;“众神各取兵器”,修真而法须有作。有为无为,合而为一,解苦难找寻大路,正在此时。
  吁!灵童一盹,意动盗宝,即弄圈套,乖和失中,莫知底止而伤性命;灵童一醒,意诚得主,即返金钢,格一执中,随出鬼窟而归正道。一盹一醒,生死系之。彼一切而因衣食自入魔口,失其主意者,乃道门中瞌睡汉耳,焉能知此?“正走间,听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身已经历,试问你再思吃斋否?
  诗曰:
  究理必须穷入神,博闻多见未为真。
  果然悟到如来处,知至意诚养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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