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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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六十一回     猪八戒助力破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



  话表牛魔王赶上孙大圣,只见他肩膊上掮着那柄芭蕉扇,怡颜悦色而行。魔王大惊道:“猴狲原来把运用的方法儿,也叨餂得来了。我若当面问他索取,他定然不与。倘若扇我一扇,要去八万四千里远,却不遂了他意?我闻得唐僧二徒弟猪精,三徒弟沙流精,我当年也曾会他。且变作猪精的模样,反骗他一场,料猴狲得意之际,必不提防。”
  好魔王,他也有七十二变,只是身子狼犺,欠钻疾些。他把宝剑藏了,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即变作八戒一般脸嘴,抄下路,当面迎着大圣,叫道:“师兄,我来也!师父见你许久不回,恐牛魔王手段大,难得他的宝贝,叫我来帮你的。”行者笑道:“不必费心,我已得了手了。”牛王又问道:“你怎么得的?”行者道:“那老牛与我战经百十合,不分胜负,他就撇了我,去那乱石山碧波潭底,与一伙龙精饮酒。是我暗跟他去,偷了他所骑的金睛兽,变做老牛的模样,径至芭蕉洞,哄那罗刹女。那妇人与老孙结了一场干夫妻,是老孙设法骗将来的。”牛王道:“却是生受了。哥哥劳碌太甚,可把扇子我拿。”孙大圣那知真假,遂将扇子递与他。
  原来,他知扇子收放的根本。接过手,不知捻个什么诀儿,依然小似一片杏叶,现出本像,开言骂道:“泼猴狲!认得我么!”行者见了,心中自悔道:“是我的不是了!”哼了一声,狠得他爆躁如雷,掣铁棒,劈头便打。那魔王就使扇子扇他一下。不知那大圣先前变蟭蟟虫入罗刹女腹中之时,将定风丹噙在口里,不觉的咽下肚里,所以五脏皆牢,皮骨皆固,凭他怎么扇,再也扇他不动。牛王慌了,把宝贝丢入口中,双手轮剑就砍。他两个在那半空中一场相斗,难解难分。
  却说唐僧坐在途中,火气蒸人,心焦口渴,对土地道:“敢问尊神,那牛王法力如何?”土地道:“那牛王神通不小,法力无边,正是孙大圣的敌手。”三藏道:“悟空是个会走路的,往常家二千里路,一霎时便回,怎么如今去了一日?断是与牛王赌斗。”叫:“悟能,悟净,那一个去迎你师兄一迎?倘或遇敌,就当用力相助,求得扇子来,早早过山去也。”八戒道:“我想着要去接他,但只是不认得积雷山路。”土地道:“小神认得。且叫卷帘将军与你师父做伴,我与你去来。”三藏大喜。
  那八戒抖擞精神,搴着钯,与土地纵云,径向南方而去。正行时,忽听得喊杀声高,狂风滚滚。八戒按住云头看时,原来行者与牛王厮杀哩!土地道:“天蓬,不上前,还待怎的?”呆子掣钉钯,高叫道:“师兄,我来也!”行者恨道:“你这夯货,误了我多少大事!”八戒道:“我如何误事?”行者道:“这泼牛十分无礼!我已向罗刹处弄得扇子来,却被这厮变作你的模样骗了去,又和我在此比并,所以误了大事也。”八戒闻言大怒,举钯骂道:“我把你这遭血皮胀的瘟牛!你怎敢变你祖宗的模样,骗我师兄,使我兄弟不睦?”你看他,没头没脸的使钉钯乱筑。那牛王斗了一日,力倦神疲,见八戒的钉钯凶猛,遮架不住,败阵就走。
  只见那火焰山土地帅领阴兵,当面挡住道:“大力王且住。唐三藏西天取经,无神不保,无天不佑,三界通知,十方拥护。快将芭蕉扇来,扇息火焰,叫他早过山去。不然,上天责你,定遭诛也。”牛王道:“你这土地,全不察理!那泼猴夺我子,欺我妾,骗我妻,番番无礼。我恨不得囫囵吞他下肚,怎肯将宝贝借他?”
  言未了,八戒早又赶上,骂道:“我把你个结心癀的!快拿出扇来,饶你性命!”那牛王只得回头,使宝剑又战八戒。大圣举棒相帮。这一场三个人奋勇争持,且行且斗,斗了一夜,不分上下。早又天明。前面是他的积雷山摩云洞口,他三个与土地、阴兵又喧哗振耳,惊动那玉面公主,即命外护的大小头目,各执枪刀助力。牛王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众妖一齐上前乱砍。八戒措手不及,倒拽着钯,败阵而去。大圣纵云跳出重围,众阴兵亦四散奔走。老牛得胜,聚群妖归洞,紧闭了洞门。
  行者道:“这厮骁勇!自昨日与老孙战起,直到今夜,未定输赢,却得你两个来接力。如此苦斗一夜,他更不见劳困。适才这一伙小妖,却又莽壮。他将洞门紧闭,如之奈何?”八戒道:“如今难得他扇子,如何保得师父过山?且回去,转路走他娘罢。”土地道:“大圣休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了旁门,不成个修行之道。你那师父在正路上坐着,眼巴巴只望你们成功哩!”行者发狠道:“正是!正是!说得有理。我们正要与他:


  赛输赢,弄手段,好施为,地煞变。
  自到西方无对头,牛王本是心猿变。
  今番正好会源流,断要相持借宝扇。
  趁清凉,息火焰,打破 顽空参佛面。
  行满超升极乐天,大家同赴龙华宴。”


那八戒闻言,便努力道:


  “是是是!去去去!管甚牛王会不会!
  木生在亥配为猪,牵转牛儿归土类。
  申下生全本是猴,无刑无克多和气。
  用芭蕉,为水意,焰火消除成既济。
  昼夜休离苦尽功,功完赶赴盂兰会。”


  他两个领着土地、阴兵,一齐上前,使钯把轮棒,乒乒乓乓,把一座摩云洞的前门打得粉碎,唬得那外护头目闯入里边报道:“大王!孙悟空率众打破前门也!”那牛王与玉面公主备言其事,正恨孙行者哩!听说打破前门,十分发怒,急披挂,拿了铁棒,摆出来道:“泼猴狲!你是个多大人儿,敢这等上门撒泼?”八戒骂道:“泼老剥皮!你是个甚样人物,敢量那个大小?不要走,看钯!”牛王喝道:“你这囔糟的夯货,不见怎的,快叫猴儿上来!”行者道:“不知好歹的楦草!我昨日还与你论兄弟,今日就是仇人了!仔细吃我一棒!”那牛王奋勇而迎。这场比前番更胜,三个人搅在一处,舍死忘生,又斗有百十余合。八戒发起呆性,仗着行者神通,举钯乱筑。牛王遮架不住,败阵回头,就奔洞门。却被土地、阴兵拦住,喝道:“大力王,那里走?吾等在此!”
  那老牛不得进洞,急抽身,又见八戒、行者赶来,慌得卸了盔甲,丢了铁棍,摇身一变,变做一只天鹅,望空飞走。行者看见,笑道:“八戒,老牛去了。”那呆子漠然不知,土地亦不能晓,一个个东张西觑。行者指道:“那空中飞的不是?”八戒道:“那是一只天鹅。”行者道:“正是老牛变的。你两个打进此门,把群妖尽情剿除,拆了他的窝巢,绝了他的归路,等老孙与他赌变化去。”那八戒与土地依言,攻破洞门不题。
  这大圣藏了金箍棒,捻决念咒,摇身一变,变作一个海东青,“嗖”的一翅,钻在云眼里,倒飞下来,落在天鹅身上,抱住颈项嗛眼。那牛王也知是孙行者变化,急忙抖抖翅,变作一只黄鹰,反来嗛海东青。行者又变作一个乌凤,专一赶黄鹰。牛王识得,又变作一只白鹤,长唳一声,向南飞去。行者立定,抖抖翎毛,又变作一只丹凤,高鸣一声。那白鹤见凤风是鸟王,诸禽不敢妄动,刷的一翅,淬下山崖,将身一变,变作一只香獐,乜乜些些,在崖前吃草。行者认得,也就落下翅来,变作一只饿虎,剪尾跑蹄,要来赶獐作食。魔王慌了手脚,又变作一只金钱花斑的大豹,要伤饿虎。行者见了,迎着风,把头一幌,又变作一只金眼狻猊,声如霹雳,铁额铜头,复转身,要食大豹。牛王看了着急,又变作一个人熊,放开脚,就来擒那狻猊。行者打个滚,就变作一只赖象,鼻似长蛇,牙如竹笋,撒开鼻子,要去卷那人熊。牛王嘻嘻的笑了一笑,现出原身,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对行者高叫道:“泼猴狲!你如今将奈我何?”行者也就现了原身,抽出金箍棒来,把腰一躬,喝声叫:“长!”长得身高万丈,头如泰山,眼如日月,口似血池,牙似门扇,手执一条铁棒,着头就打。那牛正硬着头,使角来触。这一场,真个是撼岭摇山,惊天动地!有诗为证:


  道高一尺魔千丈,奇巧心猿用力降。
  若要火山无烈焰,必须宝扇有清凉。
  黄婆矢志扶元老,木母同情扫兽王。
  和睦五行归正果,炼魔涤垢上西方。


他两个大展神通,在半山中赌斗,惊得那过往虚空,一切神众,与金头揭谛、六甲六丁、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来围困魔王。那魔五公然不惧。孙大圣当面迎,众多神四面打,牛王急了,就地一滚,复本象,便投芭蕉洞去。行者也收了法像,与众多神随后追袭。那魔王入洞,闭门不出。众神把一座翠云山,围得水泄不通。
  正都上门攻打,忽听得八戒与土地、阴兵嚷嚷而至。行者见了,问道:‘那摩云洞事体如何?”八戒笑道:“那老牛的娘子被我一把筑死,剥开衣着,原来是个玉面狸精。那伙群妖,尽皆剿戮,又将他洞府烧了。土地说他还有一处家小,住居此山,故又来这里。那可是芭蕉洞么?”行者道:“正是!正是!罗刹女正在此间。”八戒发狠道:“即是这般,怎么不打进去问他要扇子,倒让他停留长智?”
  呆子抖擞威风,举钯照门一筑,“呼啦”的一声,将那石崖连门筑倒了一边。慌得那女童忙报:“爷爷!不知甚人把前门都打坏了!”牛王方跑进去,喘嘘嘘的正告诉罗刹女与孙行者夺扇子赌斗之事。闻报心中大怒,就口中吐出扇子,递与罗刹女。罗刹女接扇在手,满眼垂泪道:“大王,把这扇子舍与那猴狲,叫他退兵去罢。”牛王道:“夫人啊!物虽小而恨则深。你且坐着,等我再和他比并去来。”
  那牛王重整披挂,又选两口宝剑,走出门,正遇着八戒使钯筑门,掣剑劈脸便砍。八戒举钯迎着,退出门来,早有大圣轮棒当头。牛王即驾狂风,跳离洞府。又都在那翠去山上相持。众神四面围绕,土地、阴兵左右攻击。那牛王拚命捐躯,斗经五十余合,抵敌不住,败了阵,往北就走。早有五台山碧摩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阻住,喝道:“牛魔!你往那里去?我蒙佛祖差来,布列天罗地网,至此擒汝也!”正说间,随后有大圣、八戒、众神赶来。那魔王慌转身,向南而走,又撞着蛾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挡住,喝道:“吾奉佛旨在此,正要拿你也!”牛王急抽身,往东便走,却逢着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迎住,喝道:“老牛何往?特蒙如来密令,叫来捕获你也!”牛王又惊然而退,向西就走,又遇着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敌住,喝道:“我领西天佛老亲言在此把截,老牛那里走!”那老牛见四面八方都是佛兵天将,真个似罗网高张,不能脱命。正在怆惶之际,又闻得行者帅众赶来,他就驾云头,望上便走。
  却好有托塔李天王并哪吒太子领鱼肚药叉、巨灵神将幔住空山,叫道:“慢来!慢来!吾奉玉帝旨意,特来此剿除你也!”牛正急了,依前摇身一变,还变做一只大白牛,使两只铁角去触天王。天王使刀来砍。随后行者又到。哪吒太子厉声高叫:“大圣!衣甲在身,不能为礼。愚父子昨日见如来发檄,奏闻玉帝,言唐僧路阻火焰山,孙大圣难伏牛魔王。玉帝传旨,特差我父王领众助力。”行者道:“这厮神通不小!又变作这等身躯,却怎奈何?”太子笑道;“大圣勿疑,你看我擒他。”
  这太子即喝一声:“变!”变作三头六臂。飞身跳在牛王背上,将斩妖剑望颈项上一挥,不觉得把个牛头斩下。天王收刀,却才与行者相见,那牛王腔子里又钻出一个头来,口吐黑气,眼放金光;被哪吒又砍一剑,头落处,又钻出一个头来。一连砍了十数剑,随即长出十数个头。哪吒取出火轮儿挂在那老牛的角上,便吹真火,焰焰烘烘,把牛王烧得张狂哮吼,摇头摆尾。才要变化脱身,又被托塔天王将照妖镜照住本象,腾挪不动,无计逃生,只叫:“莫伤我命!情愿归顺佛家也!”哪吒道:“既惜身命,快拿扇子出来!”牛王道:“扇子在我山妻处收着哩!”
  哪吒见说,将缚妖索解下,穿在他鼻孔里,用手牵来。行者却会聚了金刚、丁甲、伽蓝、天王、神将并八戒、土地、阴兵,簇拥着白牛,回至芭蕉洞口。老牛叫道:“夫人,将扇子出来,救我性命!”罗刹听叫,急卸了银环,脱了色服,挽青丝,穿缟素,似道始打扮;双手捧那柄丈二长的芭蕉扇子,走出门,跪在地下,磕头礼拜道:“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行者近前接了扇,同大众共驾祥云,径回东路。
  却说三藏与沙僧盼望行者,许久不回,正然忧虑。忽见祥云满空,瑞光满地,飘飘摇摇,盖众神行将近,这长老害怕道:“悟净,那壁厢是何处神兵来也?”沙僧认得,道:“师父呵!那是四大金刚、金头揭谛、六甲六丁、护教伽蓝与过往众神;牵牛的是哪吒三太子,拿镜的是托塔李天王;大师兄执着芭蕉扇,二师兄并土地随后,其余的都是护卫神兵。”三藏听说,换了毗卢帽,穿了袈裟,与悟净拜迎众神,称谢道:“我弟子有何德能,敢劳列位尊圣临凡!”四大金刚道:“圣僧恭喜了,十分功行将完!吾等奉佛旨差来助汝,汝当竭力修持,勿得须臾怠惰。”三藏叩头受命。
  大圣执着扇子,行近山边,尽气力挥了一扇,那火焰山平平息焰,寂寂除光。行者喜欢,又扇一扇,只闻得习习潇潇,清风微动。第三扇,满天云漠漠,细雨落霏霏。诗曰:


  火焰山遥八日程,火光大地有声名。
  火煎五漏丹难熟,火燎三关道不清。
  特借芭蕉施雨露,幸蒙天将助神兵。
  牵牛归佛休颠劣,水火相朕性自平。


此时三藏解燥除烦,清心了意。四众皈依,谢了金刚,各转宝山;丁甲升空保护,过往神祗四散;天王、太子牵牛,径归佛地回缴。只有本山土地,押着罗刹女,在旁伺候。
  行者道:“那罗刹,你不走路,还在此等甚?”罗刹跪道:“大圣原说扇息了火还我扇子。今此一场,只因不倜傥,致令劳师动众,诚海之晚矣。我等也修成人道,只是未归正果,望大圣赐还我本扇,修身养命去也。”土地道:“大圣,趁此女深知息火之法,断绝火根,还他扇子,拯救这方生民,诚为恩便。”行者道:“我当时问着乡人说,这三扇息了火,只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发,如何始得除绝?”罗刹道:“若要断绝火根,只须连扇四十九扇,永远再不发了。”
  行者闻言,执扇子,使尽筋力,望山头连扇四十九扇。那山上大雨淙淙。果然是宝贝:有火处下雨,无火处天晴。他师徒们立在这无火处,不遭雨湿。坐了一夜,次早才收拾马匹行李,把扇子还了罗刹。那罗刹接了扇子,念个咒语,捏做个杏叶儿,噙在口里,拜谢了,自去隐姓修行。后来也得了正果,经藏中万古流名。土地感激谢恩,随后相送。行者、八戒、沙僧保着三藏前进。真个是身体清凉,足下滋润,诚所谓:


  坎离既济真元合,水火均平大道成。


  毕竟不知几年才到雷音,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采取药物之诀,此回言火候煅炼之妙。
  《悟真》云:“纵识朱砂与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结丹。”盖以金丹大道,全在知其药物之老嫩,火候之急缓,若差之毫发,失之千里。故白玉蟾有“夜半忽风雷”之患,吕纯阳有“看入药镜转分明”之词。药物易知,火候最难,有如此,仙翁此篇写火候处,最为详细,其中变化无穷,次第分明。古人所不敢道者,仙翁道之;古人所不敢泄者,仙翁泄之。
  提纲“猪八戒助力破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二句一理,不得分而视之。八戒为木火,行者为金水,言必金木相并,内外相助,阴阳调和,方能以水而济火,助力破魔王,便是三调芭蕉扇。何为三调?一调者,复其真阳而去假阴,真阴未见;二调者,以《兑》金而合《巽》木,真阴已露;三调者,水火济而《乾》、《坤》合,真阴得手。此其所以为三调。噫!此等天机,非深明火候,善达阴阳者,其孰能与于斯哉!
  篇首“大圣肩膊上,掮着那柄芭蕉扇,恰颜悦色而行。”即《夬》卦卦爻图略上《兑》下《乾》,健而悦,决而和也。决阴能和,和中即有真阴,故亦能得芭蕉扇。然《夬》者,《姤》之始;《剥》者,《复》之基,天道自然之常。若不能防危虑险,稍有差迟,则必真变为假,阳极生阴,祸不旋踵而至。“牛王赶上大圣,见了大惊道:‘猴狲把运用的方法儿也叨□
左“钅”右“舌”得来了。我若当面问他索取,他定然不与,倘若扇我一扇,要去八万四千里,却不遂了他意?’”以见《夬》不尽而阴难入也。牛王以大圣得意之际,欲变八戒骗一场,是《夬》尽而《乾》,由《乾》而一阴来《姤》也。《姤》卦卦爻图略上《乾》下《巽》,八戒为《巽》木,欲变八戒,有由来者。
  “牛王变作八戒一般嘴脸,抄小路叫道:‘师父恐牛王手段大,难得他宝贝,叫我来帮你的。’”即《姤》之初六,“系于金柅”也。一阴能止诸阳,如金柅能以止车轮。一阴虽微,暗藏杀机,为祸最烈,可畏可怕。行者道:“不必费心,我已得了手了。”即《姤》之九二,“包有鱼,无咎,不利宾”也。能防始生之阴,则阴不能为祸,如鱼在包中,其利在我不在他,故日我已得了手了。行者述及偷金睛兽,与罗刹结了一场干夫妻,设法骗将扇来等语,即《姤》之九三,“其行次且,行未牵”也。刚而得正,与阴同体,欲去阴而时有不可,虽行次且,然亦不为假伤真,如作干夫妻,骗宝贝者相同。“牛王赚扇到手,知扇子收放的根本,依然小似杏叶,现出本相。骂道:‘泼猴狲,认得我么?’行者心中自悔道:‘是我的不是了。’”即《姤》之九四,“包无鱼,起凶”也。不能防阴于始,势必阴气乘间作祸,假伤其真,是谓不知收放之根本,大小之消息。其曰“我的不是”,可为不能防阴者之一戒。“大圣先前入罗刹腹中之时,将定风丹噙在口内,不觉的咽下肚里,所以五脏皆牢,皮骨皆固,牛王扇他不动,慌了,把宝贝丢人口中。’”即《姤》之九五,“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也。杞为阳,瓜为阴,以阳包阴,能防阴于未发之前,是章美在内,如把定风丹预先咽在肚里,五脏皆牢,皮骨皆固,阴气即发,焉能扇得动?即扇不动,则扭转造化,阴气自然消退,而有陨自天,慌的宝贝噙在口内,自然之理也。“行者、八戒与牛王争斗,土地阴兵助战,要讨扇子。”即“有陨自天,志不舍命”之义。“玉面公主外护头目助牛王,八戒败阵而去,大圣纵云出围,众阴兵四散奔走。”即《姤》之上九,“姤其角,吝”也。刚躁太过,不能防阴于始,自然见伤于终,一阴之为祸甚深,可不早为戒备乎?
  噫!真阴固所难得,假阴亦不易制。若假阴不除,真阴不得,燥火难消。但假明具有气质之性,炎燥之土,其根最深,其力最大,若非下一着死功夫,猛烹急炼,而不能消化归真。行者说妖精莽壮,八戒欲转路别走,俱是逡畏不前,火候不谨。故土地道:“大圣休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了旁门,不成个修行之道。你师父在正路上坐着,只望你们成功哩!”焦恼则偏于阳,懈怠则偏于阴,偏阴偏阳,即是入于旁门,而非修行正道。修行正道,非金木相并,性情如一,不能成功。
  “行者发狠道:‘赛输赢,弄手段。好施为,地煞变。’”言金丹运用,在能善于变化也。“自到西方无对头,牛王本是心猿变。”言意者心之所发,心者意之所主,心即意,意即心,西方真性之地,无意亦无心也。“今番正好会源流,断要相待借宝扇。”言会得道之源流,方可以依假复真,以真灭假,而得真宝也。“趁清凉,息火焰,打破顽空参佛面。”言以阴济阳,阴阳相和,方是真空,不落顽空,可以参佛面定。“功漏超升极乐天,大家同赴龙华宴。”言始而有为,终而无为,脱出五行,形神俱妙,入于极乐,即赴龙华之宴也。
  “八戒努力道:‘是是是!去去去!管甚牛王会不会。”’言为功曰增,为道日减,一心努力向前,至于阴阳之会与不会,弗计也。“木生在亥配为猪,牵转牛儿归土类。”言木去克土,则性定意宁,而土即归本相矣。“申下生金本是猴,无刑无克多和气。”言金情恋木慈仁,木性爱金顺义,金木同功,性情相和,无刑无克,易于成功也。“用芭蕉,为水意,焰火消除成既济。”言用芭蕉柔弱之木者,为其柔能克刚,有水之意,能以消火焰而成既济之功也。“昼夜休离苦用力,功完赶赴盂兰会。”言昼夜用功,十二时中,无有间断,化尽群阴,体变纯阳,即赴盂兰之会,见我本来面目矣。
  “行者、八戒两个,领土地、阴兵,把摩云洞前门打得粉碎。”是打破火水《未济》之门,而求其济也。“牛王听得打破前门,急披挂拿了铁棍,摆出来道:‘泼猴狲,你是多大个人儿,敢这等上门撒泼?’”《坎》中之一阳为大,《离》中之一阴为小,《未济》之象,《坎》前为《离》。打破前门,打破《离》之障碍也。“牛王摆出”,是取出《离》中之一阴;“大而上门”,是翻上《坎》中之一阳,颠倒之义也。“牛王叫猴儿上来,行者叫吃我一棒”,取《坎》填《离》,水火相济之象。然取《坎》填《离》,水火相济,须要变化气质;变化气质,须要内外兼功。
  “行者使八戒、土地进洞,剿除妖精,绝其归路”者,内而戒慎恐惧,扫除杂念也;“自己要与牛王斗赌变化”者,外而猛烹急炼,熔化性情也。老牛变天鹅,为行者东青所制;老牛变黄鹰,为行者乌凤所制;老牛变白鹤,为行者丹凤所制。此化其气也,老牛变香獐,为行者饿虎所制;老牛变花豹,为行者狻猊所制;老牛变人熊,为行者赖象所制。此化其质也。最妙处,在天而变以丹凤为止,在地而变以赖象为止。丹凤者,光明之象;赖象者,象罔之谓。变化而至光明象罔,气质俱化,意土归真之时,故老牛现出白牛原身矣。
  既云意土归真,何以行者变法身就打?“牛王硬着头,使角来触?这一场真个是撼岭摇山,惊天动地乎?此有说焉。盖气质之性虽化,犹有积习之气未除,若不将积习之气除尽,犹足为道累。而意土犹未可定,大道犹未许成。故诗曰:“道高一尺魔千丈,奇巧心猿用力降。”言道高者魔必高,须要心灵智巧,用力降除也。“若要火山无烈焰,必须宝扇有清凉。”言燥性不起,必须真阴清凉以制之也。“黄婆矢志扶元老,木母同情扫兽王。”言中央真土,当护持丹元而不动,金情木性,宜并力除邪而救真也。“和睦五行归正果,炼魔涤垢上西方。”言五行散乱,必须和之睦之,而成一家;外魔积垢,必须炼之涤之,尽皆化去,方能归正果,而见真佛也。观于末句“炼魔涤垢”,可知此场赌斗,是除积习之气也,无疑。
  “两个在半山中赌斗,惊得过往虚空一切神众,都来围困。魔王急了,就地打一滚,复本相,便投芭蕉洞去。”此神明默运,加火煅炼,积习消化,反真之时,故行者众神,正攻打翠云山,即有八戒、土地、阴兵,打死玉面公主而来矣。天下事邪正不两立,真假不并行,正去则邪现,假灭则真来。故行者因八戒之间,而曰:“正是!正是!罗刹女正在此间。”言假之灭处,正是真之在处,更不必在假之而寻真也。八戒道:“既是这般,怎么不打进去,问他要扇子,倒让他停留长智?”假者既去,急须求真,不得少有懈怠,滋生疑惑也。
  “呆子举钯将石崖连门筑倒了一边”,不着于有也;“牛王闻报,心中大怒,口中吐出扇子,速与罗刹”,不着于空也。“罗刹道:‘把扇子舍与那猴狲,叫他退兵去罢。’牛王道:‘你且坐着,等我和他再比并去来。’”火候不到,未为我有也。“众神四面围绕,土地、阴兵左右攻击”,内有天然真火也;“四金刚东西南北阻挡,李天王并哪吒太子众天兵,漫在空中”,外炉增减,勤功也。“牛王还变作一只白牛”,浑然一气,道本无为也;“哪吒变作三头六臂,飞身跳在牛背上”,刚柔两用,而法有作也。“用慧剑而斩牛头”,杂项挥去,减其有余也;“吐黑气,而放金光”,腔子换过,增其不足也;“一连砍十数剑,随即长出十数个头”,减之又减,增之又增也。“取出火轮儿,挂在牛的角上,便吹真火,焰焰烘烘,把牛王烧的摇头摆尾。牛王才要变化脱身,又被天王将照妖镜照住本相,腾挪不得,只叫莫伤我命,情愿归顺佛家也。”运转法轮,真火煅炼,从头至尾,增之又增,减之又减,丝毫不得放过,直至无可增减,滓质尽去,归于无声无臭地位而后已。《悟真》所谓“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结丹”也。哪吒牵转白牛,罗刹献出宝扇,总以见金丹成就,出于自然,不可勉强也。
  噫!金丹大道,有药物,有斤两,有分数,有止足,有老嫩,有吉凶,有急缓,有等等火候工程,非师罔知,一得口诀,通天彻地,是在乎得意忘言,神明默运,勤而行之耳。四大金刚道:“圣僧十分功行将完,吾奉佛旨差来助汝,汝当竭力修持,勿得须臾怠情。”言悟得还须行的,急当勇猛精进,竭力修持,须臾不忘,不得半途而废也。大圣执扇子走近山边,尽力一扇,火焰平息,而阴阳两和;二扇清风微动,而先天气复;三扇细雨落霏,而甘露自降。至真之道,立竿见影,有如此。
  诗云:“特借芭蕉施雨露,幸蒙天将助神兵。牵牛归佛休顽劣,水火相联性自平。”盖言阴阳之气絪緼,甘露自降;《坎》、《离》之气交会,黄芽自生。阴阳混合,燥气自平,“三藏解燥除烦,清心了意”,不其然平?诸神金刚各归本位,土地,罗刹在旁伺候。有为之后,还须无为,修成人道,未归正果,讨还本扇,养命修身,了性之先,当早了命。
  “三扇息火,一年又发”,见凡夫不贵顿,而贵渐:“四十九扇,水断火根”,见功夫先由渐而后顿。“有火处下雨,无火处天晴。”
  道未成而阴阳必须两用,立在无火处不遭雨湿;道已成,而造化速宜全脱。若有知音,闻的此等天机,急须收拾马匹行李,了还大道,得意忘言,自去隐姓修行,后来必得正果,万古留名。
  结出三家合一前进,“真个是身体清凉,足下滋润”。所谓“坎、离既济贞元合,水火均平大道成。”至道不繁,简而且易,是在乎阴阳合一耳。
  诗曰:
  阳极生阴理自然,能明大小火功全。
  观天造化随时用,离坎相交一气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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