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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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刘一明解西游原旨

  

 

 

第七十二回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


  话表三藏别了朱紫国王,策马西进,经历过多少山水,不觉的秋去冬来,又值春光明媚。师徒们正行处,忽望见一座村庄。三藏下马站立道旁道:“我看那里是个人家,意欲自去化些斋吃。”行者笑道:“师父,你要吃斋,我等俱可代劳,何消你自去化?”三藏道:“不是这等说。平日间一望无际,你们没远没近的会化斋;今日人家逼近,况且天气晴明,等我也自去走走。”八戒依言,即取出钵盂,递与长老。
  他拽开步,直至那庄前观看。见那庄前有座石桥,住场却也幽雅。原来那人家没个男儿,只有四个女子在那里描鸾绣凤。长老不敢进去,将身立定,闪在树林边,只见那女子一个个:


  闺心坚似石,兰性喜如春。
  娇脸红霞衬,朱唇绛旨匀。
  蛾眉横月小,蝉发叠云新。
  若到花间立,游蜂错认真。


少停,有半个时辰,静悄悄,鸡犬无声。长老思虑道:“我若没本事化顿斋饭,也惹那徒弟笑我。”
  一时没主意,也带了几分不是,趋步过桥。又走了几步,只见那茅屋里面有一座木香亭子。亭子下又有三个美貌女子在那里踢气球。三藏看得久了,只得高叫一声:“女菩萨,贫僧随缘布施些斋吃。”那些女子听见,一个个喜喜欢欢,抛了针线,撇了气球,都笑吟吟的接出门来,道:“长老,失迎了。今到荒庄,决不敢拦路斋僧,请里面坐。”三藏闻言,暗道:”善哉!善哉!西方正是佛地!女流尚且注意斋僧,男子岂不虔心向佛?”
  长老向前问讯了,相随众女入茅屋。过木香亭看处,呀!原来那里边没甚房廊,都是山崖石洞。一女子上前,把石头门推开,请唐僧里面坐。长老进去,抬头看时,铺设的都是石桌、石凳,冷气阴阴。长老心惊,暗忖道:“这去处少吉多凶。”众女子喜笑吟吟,都道:“长老请坐。”长老没奈何,只得坐了。众女子问道:“长老是何宝山?化什么缘?”长老道:“我不是化缘的和尚,我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求经者。适过宝方,腹中饥馁,特造檀府,募化一斋就行也。”众女子道;“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不可怠慢,快办斋来。”
  此时有三个女子陪着,论说些因果,那四个便到厨中去安排。你道他安排的是些什么东西?原来是人油炒炼,人肉煎熬。熬得焦黑,充作面筋样子;剜的人脑,煎作豆腐块片。两盘儿捧到石桌上放下,对长老道:“请了。仓卒间不曾备得好斋,且将就吃些充饥。”那长老闻了一闻,见那腥膻,欠身合掌道。“女菩萨,贫僧是胎里素。”众女子笑道:“长老,此是素的。”长老道:“阿弥陀佛!若是这等东西,我和尚吃了呵!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望菩萨养生不若放生,放我和尚去罢。”
  长老起身要走,那女子拦住门,怎么肯放,都道:“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你往那里去?”他一个个都会些武艺,手脚又活,把长老扯住,顺手牵羊,“扑”的掼倒在地。众人按住,将绳子捆了,悬梁高吊。吊得停当了,便去脱剥了衣服。长老见了,心惊道:“这一脱了衣服,多是要打我的情了。或者夹生儿吃我也不可知哩!”原来那女子们只解了上身衣服,露出肚腹,各显神通,一个个腰眼中冒出丝绳,有鸭蛋粗细,咕嘟嘟的迸玉飞银,立时把在门幔了。不题。
  却说那行者、八戒、沙僧都在大道之旁,他二人都放马看担,惟行者顽皮,他且跳树攀枝,摘叶寻果。忽回头,只见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来,吆喝道;“不好!不好!师父造化低了!”用手指道:“你看那庄院如何?”八戒、沙僧一看,只见那一片如雪之白,如银之亮。八戒道:“罢了!罢了!师父遇着妖精了,我们快去救他也!”行者道:“贤弟莫忙,等老孙去来。”
  他拽开脚,两三步跑到那边,看见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穿穿道道,却是经纬之势。用手按了一按,有些粘软沾人。行者更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即举棒要打,又停住手道:“若是硬的,便可打断;这个软的,只好打匾罢了。假如惊了他,缠住老孙,反为不美。等我且问他问再打。”你道他问谁来?即捻诀念咒,拘得个土地来。行者问道:“此间是甚地方?”土地道:“前边那岭,叫做‘盘丝岭’;岭下有洞,叫做‘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女怪。”行者道:“他有多大神通?”土地道:“小神力薄威短,不知他有多大手段。只知那正南上,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他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与他争竞,平白地就让与他了。我见天仙不惹妖魔怪,必定精灵大有能。”行者道:“占了此泉何干?”土地道:“这怪占了浴池,一日三遭,出来洗澡。如今已时已过,午时将来呀。”行者听言,发付土地回去。
  他摇身一变,变作个麻苍蝇儿,钉在路旁草梢上等待。须臾间,只听得呼呼吸吸之声,犹如蚕食叶,却似海生潮。只好有半盏茶时,丝绳皆尽,依旧观出村庄。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里边笑语喧哗,走出七个女子。行者在暗中细看,见他一个个携手相搀,挨肩执袂。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果是标致。行者笑道:“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这一般好处。这七个美人儿,假若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够一顿吃;要用,也不够两日用。动动手,就是死了。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怎的算计。”
  即“嘤”的一声,飞在那前面走的女子云髻上钉住。才过桥来,后边的走向前来道:“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胖和尚吃去。”这些女子,采花斗草,向南来,不多时,到了浴池。但见一座门墙,十分壮丽。一个女子走上前,呼哨的一声,把两扇门儿推开,那中间果有一塘热水。这水是何出处?


  盖开辟之初,太阳星原有十个,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乌坠地,只存金乌一星,乃太阳之真火也。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那九阳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此泉乃濯垢泉。


那浴池约有五丈余阔,十丈多长,内有四尺深浅。但见水清彻底,底下水一似滚珠泛玉,咕嘟嘟冒将上来。四面有六七个孔窍通流,流去二三里之遥,淌到田里,还是温水。池上有三间亭子,亭子中近后壁放着一张八只脚的板凳,两山头放两个彩漆的衣架。行者一翅在那衣架上钉住。
  那些女子见水清又热,便要洗浴,即一齐脱了衣服,搭在衣架上。你看一个个:


  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
  酥胸白似银,素体浑如雪。
  肘膊赛凝脂,香肩疑粉捏。
  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
  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
  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穴。


那女子都跳下水去,濯浪翻波,浮水顽要。行者道:“我若打他头,只消把这根子往池中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可怜!可怜!打便打死他,只是低了老孙的名头。常言道:‘男不与女斗。’我这般一个汉子,打杀这几个丫头,着实不济。不要打他,只送他一个绝后计,叫他动不得身,多少是好。”
  即又摇身一变,变做个饿老鹰,“呼”的一翅,飞向前,轮开利爪,把他那衣架上搭的七套衣服尽情叼去,径转岭头,现出本相来见八戒、沙僧,道:“你看。”那呆子迎着笑道:“师父原来是典当铺里拿了去的。”沙僧道:“怎见得?”八戒道:“你不见师兄把他些衣服都抢将来也。”行者放下道:“此乃妖精穿的衣服。”八戒道:“怎么就有这许多?”行者道:“七套。”八戒道:“如何这般剥得容易,又剥得干净?”行者道:“那曾用剥。原来此处唤做盘丝岭,那村庄唤做盘丝洞。洞中有七个女怪,把我师父拿住,吊在洞里,都向濯垢泉去洗浴。那泉却是天生成的一池热水。他都算计洗了澡,要把师父蒸吃。是我跟到那里,见他脱了衣服下来。我要打他,恐怕污了棍子,又怕低了名头,只变做一个饿老鹰,叼了他的衣服。他都不敢出头,蹲在水中哩!我等快去救出师父走路罢。”八戒道:“师兄,你凡干事,只要留根。既见妖精,如何不打杀他?依我,先打杀了妖精,再去救师父,此乃斩草除根之计。”行者道:“我不去打他,你要打,你去打。”
  八戒抖擞精神,欢天喜地,举着钯,拽开步,径直跑到那里。忽的推开门看时,只见那七个女子蹲在水里,口中乱骂那鹰哩!道:“这个扁毛畜生!猫嚼头的亡人!把我们衣服都叼去了,叫我们怎的动身?”八戒忍不住笑道:“女菩萨,在这里洗澡哩!携带我和尚洗洗何如?”那怪见了,作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无礼!我们是在家的女流,你是个出家的男子。古书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你好和我们同塘洗浴?”八戒道:“天气炎热,没奈何,将就容我洗洗儿罢,那里调什么书担儿同席不同席!”呆子不容说,丢下铁钯,脱了皂锦直掇,“扑”的跳下水来。那怪心中烦恼,一齐上前要打。不知八戒水势极熟,到水里摇身一变,变做一个鲇鱼精。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东边摸,忽的又滋了西去;西进摸,忽的又滋了东去。滑扢齑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那怪盘了一会,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
  八戒却才跳将上来,现了本相,穿了直掇,执着钉钯,喝道:“我是那个?你把我当鲇鱼精哩!”那怪见了,心惊胆战,对八戒道:“你是何人?端的从何到此?是必留名。”八戒道:“你这伙泼怪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长老之徒弟猪八戒是也。你们把我师父吊在洞里,算计要蒸他受用。我的师父,又好蒸吃?快早伸过头来,各筑一把,叫你断根!”那些妖怪闻言,魂飞魄散,就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爷方便方便!我等有眼无珠,误捉了你师父。虽然吊在那里,并不曾敢伤犯。望乞慈悲,饶了我的性命,情愿贴些盘费,送你师父往西天去也。”八戒摇手道:“莫说这话!俗语说得好:‘曾着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筑一钯,各人走路!”
  呆子一味粗夯,那有怜香惜玉之心,举着钯,不分好歹,赶上前乱筑。那怪慌了手脚,那里顾什么羞耻。随用手捂着脐下,跳出水来,都跑到亭子里站立,作出法来,脐孔中咕嘟嘟冒出丝绳。满天搭下个大丝蓬,把八戒罩在当中。那呆子忽抬头,不见天日,即抽身往外便走,那里举得脚步!原来放了绊脚索,满地都是丝绳,动动脚,跌个躘踵;左边去,一个面磕地;右边去,一个倒栽葱;急转身,跌了个嘴吻地;忙爬起,跌了个竖蜻蜓。把个呆子跌得身麻脚软,头晕眼花,爬也爬不动,只睡在地下呻吟。
  那怪物将他困住,也不伤他,一个个跳出门来。将丝蓬遮住天光,各回本洞。到了石桥上站下,念动真言,霎时间把丝蓬收了,赤条条的跑入洞里,从唐僧面前笑嘻嘻的跑过去。走入石房,取几件旧衣穿了,径至后门口立定,叫:“孩儿们何在?”原来那妖精一个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他养的,都是他结拜的干儿子,有名唤做“蜜、蚂、蠦、斑、蜢、蜡、蜻”,乃是蜜蜂、蚂蜂、蠦蜂、斑毛、牛蜢、抹蜡、蜻蜓七样。原来那妖精幔天结网,掳住这七般虫蛭,却要吃他。当时这些虫哀告饶命,愿拜为母,遂此采花寻果,供养妖精。忽闻一声呼唤,都到面前问:“母亲有何使令?”众怪道:“儿呵!早间我们错惹了唐朝来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拦在池里,出了多少丑,几乎丧了性命!汝等努力,快出去退他一退。如得胜后,可到你舅舅家来会我。”那些怪即往他师兄处去了。这些虫蛭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敌。
  却说八戒跌得昏头昏脑,猛抬头,见丝蓬丝索俱无,他才爬将起来,找回原路。见了行者道;“哥哥,我的头可肿,脸可青么?”行者道:“你怎的来?”八戒道:“我被那厮将丝绳罩住,放了绊脚索,不知跌了多少跟头。却才丝蓬、索子俱空,方得了性命回来也。”沙僧道:“罢了!罢了!你闯下祸来也!那怪一定往洞里去伤害师父,我等快去救他!”
  行者急拽步便走,八戒牵马,来到庄前。但见那石桥上有七个小妖儿挡住道:“慢来!慢来!我等在此!”行者见了道:“好笑!干净都是些小人儿,长不满三尺,重不满十斤。”喝道:“你是谁?”那怪道:“我乃七仙姑的儿子。你把我母亲欺辱了,还敢无知,打上我门!不要走!仔细!”他一个个手舞足蹈,乱打将来。八戒见了生嗔,就发狠举钯来筑。
  那些怪见呆子凶猛,一个个现了本相,飞将起去,叫声:“变!”须臾间,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干,千变万,都变成无穷之数。只见:

  满天飞抹蜡,遍地舞蜻蜓。
  密蚂追头额,蠦蜂扎眼睛。
  斑毛前后咬,牛蜢上下叮。
  扑面漫漫黑,神仙也吃惊。

八戒慌了,道:“哥呵!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小儿也欺负人哩!”行者道:“没事!没事!我自有手段。”即拔了一把毫毛。嚼碎喷出,即变做些黄、麻、□左“鸟”右“戎”、白、雕、鱼、鹞。八戒道:“师兄,又打什么市语哩?”行者道:“你不知。那妖怪是七样虫,我的毫毛是七样鹰。鹰最能嗛虫哩!”果然一嘴一个,爪打翅敲。须臾,打得磐尽,满空无迹,地积尺余。
  三兄弟方才过桥入洞,只见老师父吊在那里哭哩!八戒近前道:“师父,你要来这里吊了耍子,不知作成我跌了多少跟头哩!”行者即将师父解下,问道:“妖精那里去了?”唐僧道:“那七个都赤条条的往后边叫儿子去了。”三人各持器具,往后园寻遍,不见踪迹。复来前面,请唐僧上马,道:“师父,下次化斋,还让我们去。”唐僧道:“徒弟啊!以后就是饿死,也再不自专了。”那呆子又寻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上一把火,烘烘的把那房屋都烧得干净。师徒放心前进。
  毕竟这去不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修真大道,须要调和阴阳,方能成丹矣。然迷徒不知真阴真阳之理,闻阴阳相交之说,便认为世间男女之阴阳,流于御女闺丹之术,或来首经以服食,或取梅子以吞咽,或隔体神交,或隔帘取气,或三峰采战。如此等类,数百余条,皆是在色欲中作功夫,不特败坏于圣教,而且自促其性命。故仙翁于此回提纲内,指出“迷本忘形”四字,批邪救正,大震聋聩耳。
  篇首“三藏别了朱紫国王,策马西进,过了多少山水,不觉的秋去冬来,又值春光明媚。”是已知的富贵浮云,脱去阴气,而进于阳气冲和之地,正当努力前行,直奔大道,不可稍有偏见,入于歧路者。奈何“正行处,望见一座村庄,三藏下马,站立道旁,以为人家逼近,意欲自去化斋,不用三徒去化”。未免舍己求人,舍近求远,疑于人家有济命之宝,站立于旁门外道,着念手闺丹门户矣。
  试观三藏初而到庄前,见有四个女子在那里描鸾绣凤;既而又见木香亭下,有三个美貌女子踢气球,是已在女子人家留心起见矣。殊不知描鸾绣凤,阴阳是假;踢耍气球,结果不真。假而不真,一时无主意,上女子之桥,入女子之门,从香亭进步,误认女子为救命菩萨,妖精为供斋善人。一步一趋为女子引诱,身入纯阴鬼窟,不知悔悟,犹然自称“大唐差去西天拜佛求经,适过宝方,腹中饥饿,待造擅府,募化一斋。”抑知女子无宝可供,只是炒人油,熬人肉。剜人脑之供乎?
  《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盖取经之道,取其先天虚无之气,所谓“白虎首经”、“华池神水”,迷徒不知,错认为女子之经水,向女子求命宝。其曰:“若是这样东西,我和尚吃了,莫想见的世尊,取的经卷。”可为叫醒一切矣。
  夫旁门之最误人者,莫如闺丹一事,若不知利害,入于圈套,即或有时醒悟,妄想脱身走出。然已为上门的买卖,被女色牵扯,身不由主,绳捆高吊,神思紊乱,迷于慢天网中,焉能走的出,脱得去?提纲所谓“盘丝洞七情迷本”者此也。七情者,即喜、怒、哀、惧、爱、恶、欲之七物。色情一动,七情俱发,是色情即统七情之物,七情总一色情而已。修真之道,条本之道也,务本所以绝七情耳。今不能绝情,而反淫乱以动情,情动而原本即迷,已为妖精夹生而吃矣。“丝”与“辞”同音,盘丝者,邪辞淫辞,穿凿圣道,如丝之盘缠牵扯,而不能解脱。然闺丹门户,不一而足,皆是在女子皮囊上作活计,俱谓之女妖可也。一概女妖,窃取古仙经典,东挪西扯,结为慢天大网,蓬罩正人君子,阻住修真大路,其险如盘丝岭,其黑如盘丝洞,惟明眼者不为所惑,其次愚人,未有不入其术中者。
  “行者拘来土地山神,问知妖精,夺占七仙姑准垢泉洗浴之事,变为麻苍蝇儿,钉在路旁草稍上等待。”妙哉此变!苍蝇本无色,苍蝇至麻,色空俱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非色非空,色空无碍。故妖精不能识,不能见,且飞于妖精之头,能察妖之踪迹,探妖之幽隐。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也。
  “开辟之初,太阳星原有十个,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鸟坠地,只有金鸟一个,乃太阳之真火也。”一真而九假,假多真少,以假混真,自古如是,不徒今然。如七妖女夺七仙姑之浴池,以为己有者,亦是以假混真耳。噫!仙人浴池,清净之水,所以濯垢。妖精窃夺仙人之池,是迷于清源,而观于浊水,不特不能濯垢,而且有以滋垢。道至于此,尚忍言裁!
  “行者使绝后计,变饿老鹰,将衣架上七套衣服,尽行叼去。”是不容在衣架皮囊上见景生情也。更有一等鲇鱼精,弄三峰采战之术,破戒忘形,淫欲无度,专在女子腿裆中作乐,出丑百端。虽当时不至伤命,到得结果收园,身麻脚软,头晕眼花,“爬也爬不动,睡在地下呻吟”,百病临身,长眠不起矣。
  噫!此等之徒,不肯自思己错,更将错路教人。前已自错出丑,别寻路头;后边又教人错,明知明昧。一切无知小人,不辨真假,入于网中,甘拜下风;听信邪说淫辞,以盲引盲,以讹传讹;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取传愈多,流毒害人。诗中“扑面漫漫黑,神仙也吃惊。”恰是实言。当此大道遭难之时,仙翁不得不出过辩才,借行者现身说法,拔去身外一切皮毛之假,嚼碎分判,喷吐示真,变为七样飞鹰敲打迷徒,息邪说,防淫辞,除假救真。此非仙翁好打市语,强为辩别,盖亦出于不得已之心也。
  “三人寻妖精不见踪迹,请唐僧上马,道:顺父下次化斋还让我们去。”唐僧道:‘徒弟啊,以后就是饿死,也再不自专了。’”可知修真之道,别有个他家不死之方,能以济命,能以解灾,不得自专,误认人家女子为他家,而枉自受伤也。我劝世间呆子,急点一把火,烘烘的把一切盘丝洞烧的干净,放心前行可也。
  诗曰:
  可叹忘形迷本徒,忘形采取尽糊涂。
  邪行丑态不知戒,罗网缠身气转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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